【竹马】万千星辰
如果能像星座一样循环反复，成为夜空中永不熄灭的光的话。在很黑很黑很黑的黑暗中，也能成为不会逝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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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将车停靠在路边。
冬末的温度并不友善，从车窗逃进来的，凌晨冷寂的空气是空调暖气也覆盖不了的寒冷。
自动贩卖机的光亮吸引了几位穿着制服的前辈，正凑近了贩卖机想要看清文字选择一罐能暖和身体的热饮。
二宫依旧没能有勇气离开有暖气庇护的车内空间。
保温杯里只残留昨晚装在里面的一小口清水，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支撑不住逐渐冷却。
副驾驶的座位上有方才那单生意的客人送给自己的一罐暖和的小豆汤，是用手触碰还能感觉到些余温的热度。
然而又甜又暖的汤品对工作了一个夜晚的二宫来说却是大忌。温润又舒适的口感，只会让身体开始疲惫的司机更加困倦。
二宫急切地想要一罐温暖又提神的黑咖啡或者乌龙茶来驱散一些疲乏之意。
距离太阳完整地升起还有一个小时多的时间，那之后自己还能抓紧做上几单生意，尤其是在这寒冬的机场附近。
去吧，只要跑着去然后再跑着回来一定不会太冷。
二宫望着冷色调的冬夜天空，努力地催眠自己。
从制服口袋寻出几枚硬币，二宫扣上制服上所有的扣子，打开了车门，视死如归。
自动贩卖机旁的前辈们远远辨认出来二宫，对着缩成一团的年轻后辈招手。
这个行业有百分之九十九是上了年纪的男性，而二宫是那珍贵的百分之一。
在外人看来由于过大差距的年龄而导致相处时的格格不入，在二宫这里都没有。倒不如说，那群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前辈们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后辈。
「要买热饮的话已经快要没了——」
「诶——」
二宫学着前辈们将声音拉长，为了保持着身体的温度一路蹦蹦跳跳去向目的地。
凌晨的自动贩卖机不知为何排起了五六人的队伍，二宫搓着手，和一边的前辈们顺利交流起来。
说话间有摇摇晃晃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消失于这一刻的凛冽里。
好在其实上天眷顾，轮到二宫时还剩最后一罐热热的咖啡。欣喜地投入硬币，获得能让自己身心舒展的源泉，二宫自然而然地正式融入进前辈们的交谈中。
拉环被拉开的同时听见一声遗憾的叹息，还有男性重复着「不会吧……」的声音。
二宫抿着咖啡，确认着声音是来自刚才排在自己身后的男性。
从穿着灰蓝的工作服辨别，应该是机场的维修人员。鼻头冻得有些红，和一同来的同事正营造出一整块负能量的区域。
「整个机场内部加上附近的最后希望也没了。」
「想要喝点热乎乎的东西来犒劳一下啊。」
「便利店呢？」
「太远了，我们的休息时间不够。」
两个人自顾自便在自动贩卖机旁边占了一小块，为了是去其他便利店还是回去而纠结起来。
眼角稍稍多了些褶子的那位能清晰从脸上辨认出掩藏不住的倦容，眼睛倒还是亮亮的，是不输给小时候喜欢的透明玻璃珠的清透。
大概只是想要慰问来自这样冬日里同自己一样还在尽心尽力工作的人们，二宫对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搭了话。
「我那边还有一罐小豆汤，如果不嫌弃的话。」
眼睛亮晶晶先生因二宫这突然的一句睁大了眼睛，只是盯着二宫，不知所措。
「倒是不嫌弃……」
「等，等我一下。」
明明是好的事情，二宫倒像干了坏事的孩子一样心虚，也没来得及去品对方的表情便往车子停的地方跑去。
车内只有少的可怜的温暖的空气，二宫关上门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寒冷的开阔环境里呆了太久。
厚厚的云层几小时前还有星星在闪烁，快要消失的月亮是被挖了一大勺，有些融化了的柠檬冰激凌球。
裸露在外的耳朵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
手心来自小豆汤的温度浸入肌肤里，另一只手里的咖啡浓郁的香气包裹了浓重的寒意，歪歪扭扭融化在二宫周围。
跑回去的时候能听见咖啡液体晃动的声响，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陌生人在对着自己挥手。
树木刷了厚厚的涂白剂，圣诞节挂在树枝上的彩灯坏了好几只，无规律地闪烁着。
二宫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这些了。需要工作的夜晚对自己来说只有一辆出租车空间的大小和电台电波构建出的社会。
成千的夜晚也只是匆匆赶着路，往返于机场与乘客的目的地之间，做着枯燥与伤神的工作。
人世间一切的景色无论何时都是女孩子藏在抽屉深处里首饰盒，男孩子放在床底的玩具箱。——怎么挖掘都会有漂亮和有趣的东西在里面。
只是等着年龄越来越大之后，前者变成不值一提的便宜玻璃，后者变成床底积了灰的废铁。
原本视野没有如今宽广的幼年时代反而更珍惜这些。
二宫难得地扫了一眼周围，才跑去亮晶晶先生身边。
「那个，给你钱。」
二宫还没把小豆汤递给那个人，对方已经把硬币放在手心送到自己面前。
「不用了，这个也只是刚才一位人很好的浓颜帅哥给我的。说给夜晚还在努力工作的人的谢礼。」
对方的态度坚决，说着自己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把硬币塞进二宫手里就要道别。
「那个，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乘我们公司的飞机哦。」
亮晶晶先生有着像是心形的喉结，转过身能看见翘起来的发梢。
这是什么硬广啦。二宫暗自腹诽。
手里的硬币应该是被捏在手里放了许久，丝毫没有让肌肤感觉到温度的差异。
视线里的人逐渐远去，二宫仰着头，大口喝着咖啡。
胃部有暖暖的感觉，身体周围寒冷的气息却怎么样也驱散不开，叫嚣着自己将霸占着整个冬天。
二宫想，自己今天的确是在这夜晚里呆了太久。
后来的一个月里面二宫也只在机场附近的马路上见过对方一次，对方怀里包着两只圆滚滚的手握饭团，认真地开一罐黑咖啡。
大概是正好下班所以穿着私服，动作也不紧不慢。
二宫的车载着刚下飞机的乘客，正在等一个红灯，在宁静的清晨里，无法大方地同对方打招呼。
心形喉结先生痛快地喝下一大口，摆出一副至高美味的样子。
二宫隔着车窗与短短的距离，看着饭团从对方怀里逃出，顺着马路争气地滚了两米远。
真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啊。
二宫看着快步去追饭团的人，这样评价到。
第三次是在距离机场千米之外的便当店。
虽说大家都是围绕这机场为坐标，在这周边活动，但是两个月里能遇见三次，可以说是很符合什么故事要开始的前奏了。
但比起对着这奇妙的缘分感到好奇，对于自己时隔了两个月还能记得这张脸这件事，二宫更感到惊奇。
「啊是上次的那位司机吧？」
偶遇三次先生说话声有点响，惊扰了店里其他的顾客。
「这里的烤饭团很好吃。」
对方又向着二宫安利起来，见二宫只是勉强地「嗯」了一声，只是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我没有认错人吧？」
「……没有。」
对方舒了一口气，「也是呢，年轻的司机毕竟很罕见。」
二宫不知如何打破这生疏，只得又「嗯」了一声。
便当店的店面不算小，二宫点完餐便躲进角落里，夹起一片腌黄瓜。
三次偶遇先生端着一整个托盘的食物，绕过十几张空桌椅，来到二宫面前坐下。
二宫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陷入不知如何交流的僵局里。
坐在对面的人这次没有再说些什么话，急切地将米饭送进嘴里，动作过于急躁导致中间一度噎住。
「没事吧？」
二宫见对面喝完了杯里的水，便把自己那杯还没喝过的推了过去。
「……谢谢。」
三次偶遇先生终于缓过来，抿着二宫的柠檬水一脸的窘迫。
「抱歉，有点赶时间。」他解释说。
「不是刚下班吗？」
「今天是早班。」
「这样啊。」
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僵硬起来。
对面的人依旧大口进食着，很快便完食了一套早餐定食。
「那个，下次有空再请你吃这里的烤饭团。我有点来不及了。」
对方边说着边穿上了厚厚的大衣。
整理围巾时眼睛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便当店的打折券，放到二宫面前。
「要多来哦。」
估计又是要说什么这里的饭菜很好吃之类的话吧。
二宫礼貌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等待着安利的下半句。
亮晶晶先生摆出二宫没见过的笑容来。
大概是在冬日突然把人拥抱住也不会被责备，反之会露出的笑容。
「这样我就能经常遇见你了。」
*
二宫后来又在这家店里见过对方几次。多多少少是对对方有了些了解。
姓氏是很符合大自然的相叶，工作是飞机维修师，去家庭餐馆会点那不列斯意面，最喜欢用炸鸡块配啤酒，休息的日子里一定会在下午三点吃点甜甜的小饼干。
除了前两点，其他都是相叶先生主动提供的信息。
这种事情怎么样也无所谓啦。
二宫觉得自己一开始只想知道怎么称呼对方比较好，毕竟一直凭借印象与特征来给对方取代号不太礼貌，至于对这些似乎是要深入交往才需要了解的事情，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然而相叶不知是不是因为二宫来这家店的次数多了有点儿欣喜，滔滔不绝说着关于自己的事情。
「在航线部门做的，有时候真的是特别辛苦呢。冬夏啊或者是下大雨的时候。」
说完后把碗里最后一块可乐饼喂进嘴里，「虽然这样看起来像是不勤奋的人在抱怨。」
「我觉得偶尔抱怨一下也未尝不可。」二宫从味增汤里挑起一块豆腐，「不然可太憋屈了。」
「倒是没那么严重啦，有时候看着坐在飞机里的乘客对着我们挥手还是有点感动的。」
相叶的表情认真起来，是在介绍起什么喜欢的宝物时会流露出的专注神情。
之后像是来了兴致，对着二宫说了一大堆非专业人士听不懂的工作上的事情。
平日工作繁忙，同事们少有大把的休息时间去聊这些，喝酒也只会是在不太繁重的工作之后才难得去一次。相叶像是被命令半小时不能说话的话匣子幼稚园生，在禁言期过后，要把那段时间加倍奉还般滔滔不绝。
二宫只是在对面时不时地应合着。
虽然说作为出租车司机应是见过了社会上各种职业的人们，但是二宫却是很少与别人交流。
有一部分是自己的缘故，更多是因为在经过了一日辛劳之后，极少数的人会愿意再和一个陌生人说些有意思的事情。
更多的是抱怨愤怒，还有只是呆然靠着车窗望着窗外的疲惫。
二宫并不讨厌相叶提工作上的那些枯燥的事情，听一些自己从未知晓的事情远远比沉默有趣。
相叶似是很感谢有二宫愿意听这些，总是慷慨地比往常多点一份肉食，然后要把自己最喜欢的炸鸡块堆进对方碗里。
「会长出很帅气的肌肉的。」
二宫拍拍圆鼓鼓的肚皮，使劲摇了摇头。
春天到来的时候二宫像是要答谢相叶的好意般重了三公斤，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相叶的时候，对面的人正在嚼着黄瓜片。
咔擦咔擦地都像是愉悦的声音。
「但是我好像又轻了五斤。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工作量变大还是是冬天的衣服太厚了，明明和之前都吃得差不多。」
二宫几乎都要将一句「你是不是笨蛋」写在纸上塞进相叶嘴里。
后来相叶的早餐桌上总会多出点单的一份培根煎双蛋，即使反映了自己没有下单也会每天送到自己餐桌上，温温柔柔的老板娘总说着是别人嘱咐自己给相叶的一片好意，相叶也不好推辞，每个非休息日总是打着嗝同老板娘道别。
体重悄悄有所回升的时候相叶如愿以偿得到了二宫的所有联系方式，相叶热情地把二宫拉进名为【月色】的讨论组里。
虽名为讨论组，实际上包括自己与相叶也只有三个ID而已，剩下那个据说还是相叶的小号。
讨论组没有二宫所想的那样热闹，大多只有夜晚的时候才会有一两条的消息提醒。大多是相叶发的，例如「今晚的星星很亮」「从云层来看明天也会是晴天」这样无关痛痒的文字。
二宫有时结束了一趟生意，车子还停在乘客的目的地，会去按锁屏键看那些信息。
一开始会象征性回复些「哦」「嗯」之类的，时间长了之后便进化成「是啊」「大概会吧」稍稍长一点的回答。
可能是因为工作的缘故，相叶的回复要足足隔好几个小时才会出现在讨论组里。有时听着相叶滔滔不绝地将关于那些工作上的细节，二宫总想象不完全，这人到底在做些什么麻烦的工作。
逐渐回暖的日子里工作好做了些，有时会在时隔两个多小时之后才有时间去看相叶发来的消息。
「听说xx町那里好像有烟花表演，你在附近有看到吗？」
「虽然好像已经飞了很远了，但是刚才起飞的那架飞机是我维护次数最多的一架哦。」
「xx百货今天有灯光秀是真的吗？」
有一次更是发给二宫说想要知道只在东京水族馆展览一天的珍贵水母是什么样。
这样絮絮叨叨的信息出现在时而喧闹时而宁静的夜里，也没有那么烦人。
二宫逐渐开始这么觉得，有时候也会因为相叶的提议在等红灯的时候去观察周遭那些被掩埋在灯光下的的夜景。
更多是在等着刚下飞机的人上车的出租车队列里，会听到飞机轰鸣声。
带着在辽阔夜晚不会被湮灭的点点灯光，承载着梦想、彷徨、喜悦，还有坚持、谨慎与细心，去向世界上所有的地方。
春日的樱花大肆盛开的时候，相叶带上了厚厚的口罩，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二宫隐约知晓相叶有花粉症的事情，是因为之前提到彼此有什么梦想时，相叶在二宫说完要中五百万大奖后，不假思索说希望世界上没有花粉症这种东西。
「花草盛开与树木繁茂的春天很漂亮，然而这样的春天也会因此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回忆。所以不是漂亮的东西就是百分百完美的存在，也会有给他人带来麻烦的时候。」
相叶像模像样说出了一句好像是会在高中生作文里出现的话，忿忿摘掉了口罩。
「之前好像听说吃草莓有效果呢。」
「真的吗？」
「不确定也只是听说。」
「那老板娘帮我加一个草莓大福。」
「……你只是想吃而已吧？」
相叶笑嘻嘻的，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在那之后讨论组越发冷清起来，二宫在便当屋早晚遇见相叶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遇见的那两次不是二宫早上要交班便匆匆走了，就是晚上相叶在自己来之前不知为何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餐盘里的食物倒是吃的干干净净，柠檬水也几乎喝了大半杯。
「别在这里睡觉啦。」
虽不忍心打扰，但是还是轻声在对方耳边呼唤。
相叶整个人都变成软乎乎的，声音都像是刚出炉的海绵蛋糕。
「Nino送我回家。」
「公司不允许私自载人，从这里打表回你家可是很贵的哦。」
「嗯。」
「嗯什么嗯啊笨蛋。」
二宫气冲冲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抱歉。」
相叶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都几乎要消失在空气里，「那就陪我一下。」
二宫不知道相叶是不是刚才偷偷喝了一扎啤酒还是自己的餐盘里有什么带酒精的食物，居然会糊里糊涂地听见相叶提出这种趋向于撒娇的请求来。
二宫如同对着一幼稚园正在哭闹的小孩般手足无措，心口奔腾过万千海浪又一点点平息后，叹了一口气，别扭地在对面坐下。
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虽然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觉得不放心。
姑且是暂时在这里观察一下吧。
这是因为这样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这样反复提醒自己。
二宫去杂志架上抽了一本杂志，随意翻阅起来，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不把目光放在这个人身上。
外面的夜已深，车子的灯光从远处靠近又静静去向看不见的远方。街角的霓虹灯永远是不规则的形状，所有的幻想与疯狂都允许被装进这些彩色的灯光。
店里放着适合夜晚的柔和的曲调，在换歌的间隙能听见相叶轻微的鼾声，还有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
油炸食品的香气挠得二宫鼻尖发痒。
相叶换了一个姿势，又睡了足足半小时才清醒过来。
缓缓直起身体，眼角还有因哈欠落下的泪光。
相叶愣愣盯着对面的二宫，之后绽放出的笑容似是被抹上五百克的冰糖。
二宫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国外看到的教堂前。钟声敲响后有大群的白鸽呼啦啦飞向湛蓝的天空上。
「……抱歉，我睡了很久？」
二宫点了点头，「清醒了？」
「嗯，等会应该能自己开摩托车回去。」
「那我去工作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不好意思啦。祝你今晚好运。」
相叶双手合十，对着二宫认真道起歉来。
在那之后二宫几乎只在讨论组里见过相叶，还是只有那些关于夜晚的询问。
有一次问过相叶为什么那么执着要关心这些，得到的回答倒是出乎了二宫的想象。
「因为我的夜晚只有那么大的地方和一块广阔的天空，想着Nino能走遍所有我工作时看不到的地方觉得有点羡慕。但是Nino每天晚上的工作都是极其枯燥和疲惫的，想着哪怕不是我，这个夜晚能给你带来一些美好的东西的话就好了。」
相叶第一次回复了长长的文字，二宫把车子停在家庭餐馆前的停车位才能好好地读完。
之后点了一支烟，看着对面的人来人往街道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复相叶。
街对面正好有一家酒吧，身材高大却穿着女装的人妖妈妈桑正掐细了嗓子大声同客人道别，应该是喝了挺多，转身的时候摇摇晃晃，撞上隔壁居酒屋门口今日推荐的招牌。
二宫忍着笑，被狠狠呛了一口。
一根烟燃尽之后二宫又将车开上马路，两侧的樱树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粉紫，花朵之间隐约能看见路灯柔和的光亮。
有时去市中心人多的地方能遇见在桥上开过的电车。节节车厢亮着灯的车窗口汇聚成一条长长的流星，对着初见的人间景色左右张望。
二宫等着路口的信号灯，电车的声音在还热闹的春日夜晚隆隆作响。
「嗯……那就希望相叶先生今年能身体健康。」
二宫双手合十对着飞向远方的流星列车虔诚地祈祷。
信号灯终于跳转成绿色。
列车早已经远去，承载着来自夜里渺小的梦想。
「果然和笨蛋相处久了也会变成笨蛋做些笨蛋会做的事情。」
二宫能看见后视镜里自己快要笑出来的表情，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自己也不算太糟糕。
从现在开始，那之后也许不会是一个无趣的夜晚。
*
在这个时刻入睡的人会梦见什么呢？
阳光，苹果树，电车上熟睡的男孩子，来自森林的精灵，烤过的秋刀鱼，只吃了一半的冰激凌球还有躺在身边的小豆柴。
二宫在夜里抓不住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却开始相信总有什么东西会在自己身边熠熠生辉。
在什么都悄然滋长的夜晚，二宫在住宅区附近接到了位十几岁的溜肩少年。
在路灯下用着倔强的表情，一个人把大件的行李搬上车，说着目的地是机场。
大概只是成年人的保护心里作祟，二宫少见的和对方搭起话来。
少年有所警惕，只说了要去留学之类的。
「一个人去机场吗？」
对方有所迟疑，握紧了安全带，说双亲工作忙，现在在机场等。
前半句属实，后半句只是微小的希望罢了。
二宫没再多问，开了广播想缓和少年的紧张。后者一路上时不时地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紧缩。
车内沉默了三刻钟的时间，二宫终于将人带到了目的地。
对方只是礼貌又疏远地道谢，执意一个人把重重的行李拖下后备箱。
副驾驶上少年的手机屏幕从未亮过。
关上收音机时，二宫听见有飞机飞过的声响。
想起前几日见面时相叶绘声绘色给自己讲的故事，不知为何有些头脑发热。
「Nino的话，家里的人应该经常会说一路顺风，但是我们这里的话会说『Good luck』之类的。」
「祝愿你有好的运气会一切顺利。剩下的，还是要靠自己努力啊。」
「好像每次看到飞机这样飞走都会这么说，不知不觉就成了习惯，有次正好休息送隔壁家父母亲在国外，只有外公外婆照顾的小孩去参加小学升初中的升学考试，转身离开时下意识说了这句后他居然哭了。结果差点被当做丢弃小孩子的人渣父母被围观了。」
相叶说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倒不是觉得故事真有那么感人，也不是真觉得自己有那么热血，只是二宫突然很想说着什么鼓励的话给这个人。
给即将要一个人在遥远遥远的国度，摸索着如何要张开翅膀的年轻人。
「手机不要忘了。」
「谢谢。」
距离对方手接到手机还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二宫清了清喉咙，突然有些羞于开口。
有其他出租车停在自己的车子前，正从外国而来要上出租车的旅客脸上只有长时间路途停留在脸上的疲惫。
对方的指尖已经触摸了手机。
「那个……祝你好运。」
被祝愿的人愣了一下，很快摆出一张惊讶脸，咬着嘴唇没能回答二宫。
接过手机随后退了几步，对着二宫浅浅鞠躬好几秒后，便转身踏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前方头也没有回。
二宫重新发动了车子，向着未知的相遇而去。
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正确的选择，但至少不算太坏就是了。
车灯一盏盏向着后方而去，二宫握着方向盘，一瞬间的错觉像是乘坐上多啦A梦的时光机。
「不要成为对社会来说没什么用的人就好了。」
二宫还记得自己的小学语文老师给这句发自内心的话打了一个不上不下的B。
现在来看，当初的期盼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吧。
周日二宫给自己放了假，距离上一次给自己赚来假期，早已不知道是多少个以月为单位之前的事情了。
坐在地上掰着手指算下来，相叶今天也似乎是休息的样子，便不假思索地拨打了对方的电话。
匆忙做出决定的碰面地点是在天空树下面，人来人往的地方。不管二宫怎么挪动都会有想要拍照的游客在身边举着手机改变着姿势。大概是被那些热情所感染，二宫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蹲下身子想努力将这一座白色的巨大圣诞树存进一只6寸屏幕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里面。
调整着角度，准备按下拍照时有相叶的脸闯进屏幕，二宫来不及反应，把对方的小树叉带着一口大白牙全部保存在这一张照片中间。
「相叶君……」
「我刚才就一直躲在那里观察，选好了时机才出来的，拍的还不错吗？」
二宫一瞬间想把对方脖子上的方巾系成一个牢牢的死结。
「……不怎么样，根本看不见你在哪里。」
「那也没办法，晒了太多太阳。」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比较完整把天空树拍下来的角度。」
「……抱歉。」相叶向着二宫道歉，「作为交换请你去上面看夜景？」
建议被二宫否决，理由是前几年就看了太多次。
「那去东京塔……」
「那个小时候就看厌了。」
「但是小时候看和现在会有很大的不同吧？」
虽说心态与眼界不同的确是会产生改变，但是二宫觉得，说到底那些能让人眼睛闪闪发亮甚至泪流的追究其根本还只是些灯光罢了。更何况在百米之上见到的是无限延伸会闪动的点，置身于夜晚之中看见的是不同形状的物，和那之后蕴藏在满天星辰下的事。
二宫更喜爱后者，却也不否认白天能震惊旅人的是自然之美，夜晚能令人动容的也只有星月和这些色彩各异的光。
最后因为临时相约的缘故也没得出什么有意思的计划，两人倒是默契地在最普通不过的喝酒上妥协。
「比起游玩根本只是工作结束了去舒缓身心的酒鬼嘛。」
「这样就可以啦。」
相叶觉得自己能理解一点这句话里的感觉，就像是有些美食家崇尚的「家」的味道一样。
说白了就只是温和与平淡的而已。在丰富和豪华之下，苦涩同简陋之上，如同阳光普照细水流长。
在那之中静谧生长的就是自己身边这些徘徊的生命，在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上缓慢成长，即便永远不被注意也要倔强着将这个世间点缀着。
相叶介绍的小酒馆不远，两人第一次并肩行走在月华流转的街道。两侧偶有各类商品的专卖店，开着要点亮整个夜晚的刺眼灯光，那些透明玻璃背后展示的是被渡了一层光芒的高级商品，骄傲地在华丽的装饰桌上观赏着人来人往。
二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相叶的视线里，相叶旋转了180°才找到在后方趴着玻璃看高级表的二宫和也君。
「我是个肤浅的人，就喜欢这种不管日夜有没有灯光都会金闪闪的东西。」
二宫侧过头，对着走过来的相叶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块玻璃后是相叶在小时候最为憧憬的区域，随着年龄增长之后变成不可跨越的边界。
把手摸上身边蹲着人的脑袋，相叶牢牢地将目光锁定那些对彼此来说都太过奢侈的商品，郑重立下了誓言。
「……今儿卡池刚更新，我一定给你抽出一个吉尔伽美什。」
*
走过十字路口在向左转，小巷的深处也是别有一番忙碌的景象。比起用大块的招牌构建出的繁忙都市夜景，在狭小的巷子里上演的反而是更适合大城市的人生百态。
相叶与二宫小心地走着，在拐角捡到醉酒的中年小个子男子一名。据相叶说是要去的那一家隔壁的老板，照顾过自己几次。见对方昏睡地不省人事，相叶便发了善心说至少要送对方回去。
总之是用了各种的方法，最后还是选择用背的方式，向着巷子深处前行。
一路上二宫也听相叶讲了些关于老板的事情，什么好不容易建立的小公司因为经营问题破了产负债累累花了许多年才还清，最后还是贷了款才能在这里经营一家小小的酒馆之类的。
二宫只是点着头，偶尔露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在这条巷子里，所谓的什么梦想也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甚至不及丢弃在路边的空酒瓶有让人重新拿起的价值，更多的只是「活下去」这样简单粗暴的字眼而已。
「相叶君的话从小的梦想是什么？」
「飞行员。」
「哦~那算你完成了一半？」
相叶歪了歪脑袋，「不知道怎么说。」
二宫「嗯」了一声似是有点兴趣。
相叶将老板放下，换了一个扶着的姿势，才得以好好地发言。
「之前也算是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成绩也很优秀，如果是按正常流程走的话，未来应该是很有机会的。但是却在那个时候得了气胸。虽然做了手术之后痊愈了，但是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来劝我说为了你好还是放弃这个专业和工作吧。」
「但是没办法啊，我还是喜欢飞机这个东西。所以哪怕不是坐在驾驶舱里，去看普通人看不到的景色，也想要用自己的双手让它们飞上天空。如果是不能在天上实现的话那在地下也可以，人生都是地狱模式的能选择走与自己初心相似的道路就很幸福了。然而就只是这样看起来简单不得了的决定却多花了很多的时间去重新学习，再一点点去挪动脚步走到这里。」
「真正站在梦寐以求的土地上的时候发现把喜欢的东西或者梦想变成工作是一件极端的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的话所谓的喜悦会让自己忘却工作的辛苦，往坏的方面前进最后可能会连喜欢的那样东西也讨厌起来。但是不得不说，无论是什么样结局，在拥有这个开始之时他们已经是足够幸运。所以我一直环抱着这份幸运让自己不去成为往第二种方向前进的人。」
「更多人会说他们是为了生存下去才会去做一样工作。喜欢自然最好，讨厌的话总也有理由支撑自己走下去。下班之后的啤酒也好，在工作之时遇到令他们感动的人与事也好，或者更多的人只是为了那些最后还是会进别人口袋里的福泽谕吉。钱真的是好的东西，没有钱连购买让自己喜悦的啤酒和炸鸡块都不行啊。」
「所以抱怨也没有关系，倒不如说能抱怨更好，毕竟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会有人做着累到连抱怨的时间都不想浪费的工作。在凌晨维修着地铁道路的工人结束工作后去餐馆吃饭，天亮之后餐馆老板的儿子会乘着地铁去学校学习知识，长大之后会用学到的知识去建造更为舒适的交通环境。我们支撑着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支撑着我们，社会才得以合格地运转。」
「所以啊……」
二宫看见头顶夜空中的星星隐约在闪着光。若只是寥寥的几颗换不来感叹与震撼，如同人群聚集在一起才能在顷刻间吸引目光一般。
「就这样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工作都是有人需要才诞生在世界上的，对我来说去做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
相叶结束了任性的长长演讲，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对着身边的人微笑着。
周围的居酒屋里透出的是不输给还未到来夏天的热切，那之中是形形色色的人类的说话的声音。似万千星辰中的一颗，自身融入其中发光，一点点壮大群体的同时也会成为他人眼中的景色。
「相叶君你……还真是个不错的家伙呢。」
二宫给了相遇以来最好的评价。
「谢谢啦。」
对方倒是也毫不谦虚。
将老板安全送回之后喝得很是畅快。接近尾声时是微醺却还保存着理智的状态。
「所以说每次我们出来都是喝啤酒喝清酒喝洋酒，就不能有点比较新奇的娱乐活动吗？」
「我刚才约你去看夜景你可说不去。」
「这个不算，其他的。」
「唔……」相叶托着下巴思考，「去水族馆看水母？」
二宫小尖嗓明确地表达了拒绝，「水族馆对成年人来说都是和喜欢的人去的。」
「朋友也没关系啊？」
二宫依旧摇着头，将提议否定着。
之后的电影馆博物馆赛马场棒球比赛都暂时安排进进程表里，到了最后一步才意识到无法对上彼此的休息时间才是最大的问题。
计划只能暂且被搁置，一直气氛高涨的相叶悲伤地几乎要开始叹息，二宫站起身，身子前倾去拍对方的脑袋想要吐槽几句。
「我很想和Nino多见面啊。」
不经意对上视线，若再靠近几分一定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二宫又想起那群飞上透蓝天空的白鸽，在蓝得几乎要滴下夏威夷海水的天空里，张着翅膀顺着耀眼太阳的方向毅然而去。
有人将硬币投入许愿池发出微弱的清脆声响，喷泉的水碎碎地溅在手臂上。
教堂的钟声响亮又悠长，像再过不久就要来此处祈求获得所有见证的美好爱情。
二宫觉得那次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心动」。
月末公司组织了体检，二宫饿着肚子在医院排了许久的队，结束后去了一趟秋叶原，夜幕完全降临回家的时候下起了中雨。
电车正好是开上桥上的那段路程，玻璃窗上被点点水滴打湿。二宫站在门前，正塞着耳机听一首节奏缓慢又长的歌曲。
若之前大多是手指左左右右的划着界面消磨时间，久了再精彩的内容也抵不住脖子的劳累。今日倒是突然来了兴致，就这样愣愣盯着窗外单调的景色呆立了好几站路。
主唱唱过了长长淡淡的主歌，音乐很快地进入了副歌最让人动容的部分。
电车终于路过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
侵袭而来的是视线被雨水打湿的夜晚，下方开着车灯的车辆在并不笔直的道路上静静地排着队，两侧路灯守护下的道路如同点缀满萤火的静谧河流，蜿蜒至遥远又看不清的远方。
『就连时钟的指针/亦侧目见我们前行之姿』
『此般世间/两人一生/不对/生生世世/都要一起活下去』
耳机里那样唱到。
一旁高高的大楼密集的窗户里有光正闪烁着被点亮，像是夜晚到来之后空中显现了一颗明亮的星。
再移动之后是将眼睛所能在这一刻捕捉到所有空间都豪爽填满的，普通LED灯白色的光亮。透过被雨水打湿的车窗，晕成小小的传说能让人幸福的玉响。
二宫回想起那张在天空树下有相叶入镜，一度都没有想过要删除的照片。
春末的夜晚该很好，若喜欢的人也在场。
二宫突然萌生想要去见相叶的想法。
很想很想，甚至要拼命奔跑的那种想。
*
相叶穿好雨衣出来的时候，差点把躲在角落里的二宫无视个彻底。
对方只是穿着已经湿哒哒的雨衣，躲在能挡雨的地方。
虽然之前得到了二宫询问自己什么时候下班的信息，但是在这个时刻天气与地点见到这个人还是有些吃惊。
「那个……怎么了吗？」
「办了点事正好路过。」
「正好路过……机场？」
对方没了声音，只是小声抱怨说自己饿了扯开话题。
「机场里面不是很多餐厅吗？」
「想吃便当屋的！」
「……好啊，我正好下班了陪你。」
相叶应答地爽快。之后也没有更多的交流，只是在下着雨的马路上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驾驶着。
相叶在前，无法捕捉身后人的表情与小动作。
马路上车辆屈指可数，大多都是来往于机场。
款式简介的路灯只是尽责地亮着自己的光，雨滴落在雨衣上的声音啪嗒啪嗒作响，白日鲜艳的野花与青翠的枝叶也在此刻黯然失色。
几番挣扎后，相叶还是靠着路边，停了小摩托。
跟在后面的人见状也停了摩托，询问突然停下的原因。
「……Nino只是想见我才过来的吧？」
相叶问得直白。
对面的小尖嗓在夜晚的穿透力似是又强了一倍，「不是！」
接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听说东京水族馆那边今天有珍稀水母展，觉得应该带你去看一看。」
「骗子。」
二宫摆出一副正直的表情来，「真的。」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水族馆只和喜欢的人才去看的吗？」
「……」
「看吧。Nino你果然只是想见我是吧？」
二宫和也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三十四年，终于遇上了学生时期曾遐想过的，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正确答案的多选题。
那晚的雨停了之后，相叶自然而然把讨论组的名字改成了有些腻歪的【月色真美】。
「别说星星了，月亮都看不清。」
二宫别扭地想要避开着文人的浪漫。
对面倒是豪迈地发完了下载的所有关于「喜欢」「爱」的表情。
星星越发显眼，黑夜越发深邃的夜晚，二宫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被相叶迎接到了打扫地干干净净地家里。
那之后好像生活有些变化又好像没有大的改动。
相叶休息的日子里会早起在桌上备好简单的早餐，再回床上赖一会，同是夜班的话二宫会早早回家放好满满的洗澡水等相叶回家，再打开空调一起钻进同一条薄薄的空调被里。
工作强度大也没有什么睡前的甜言蜜语可以说，更多是为了能把脚搁到对方身上并不被骂而早早地装作已经睡熟的状况。
偶尔把人搂进怀里，偶尔偷偷去亲对面的鼻尖，偶尔整张脸被狠狠压在枕头底下。
遇上正好都是晚班回来的时候，会一起钻进浴缸里。浴缸旁边就是一面挺大的窗户，相叶总是说夏天洗澡太闷然后把窗开半扇，二宫也说小心被对面楼的看去了身体。
相叶立马张开手臂说没关系我帮你挡着然后手背狠狠撞上瓷砖最后做出狰狞的表情，二宫边笑骂着边试图淹死相叶新买的第八只塑料小黄鸭。
更多的时候二宫都是在补眠，在太阳落山之前会醒过来，之后根据时间选择枕着今天休息的相叶雅纪的大腿或者明天上日班的相叶雅纪的肚子打一段时间的游戏。
时间久了相叶也抗议，吃醋说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才对。
「其实我是来自异世界的精灵，再过三天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相叶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二宫空出一只手去拽相叶的耳朵。
「干嘛拉我耳朵。」
「想看看精灵先生是不是真的有一对尖尖的耳朵。」
「那为什么又摸我鼻子。」
「啊……精灵先生的鼻子变长了。」
年长一岁编了谎话的精灵皮诺叶被气得只能去咬二宫的手指。
在那日之后皮诺叶好像是变本加厉，会说些什么「UFO」「有烟火」之类的谎话把二宫骗去窗口，然后在漫天霞色下从身后把人圈住，用着命令的口吻说。
「来，往那颗绿色的树那里看三分钟休息一下眼睛。」
因为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也不那么讨厌这些谎言就是了。
等着吃饱喝足，弯月迫不及待要在还是蓝橙紫三色交错的天边现出形状的时候，二宫便在相叶的注视下，坐进自己之后要工作的小小场所里。
「Good Luck哟Good Luck。」相叶挥着手向二宫告别。
二宫点着头微笑，迅速按上车窗按钮，把对方的的离别吻无情地挡在窗外。
夏天的夜晚比以往又忙碌了一点，夜晚的味道也更加深厚些。
开进住宅区会有穿着短裤的小孩嬉戏跑过车前，线香花火是美好事物正在燃烧中的炙热味道。
蝉鸣被家家户户紧闭的窗户隔绝，遇不见风的风铃只能安静地停在那里。
从此刻开始应该是一个适合和喜欢的人一起共度的季节。
虽然很少有机会肩并肩去认清每一颗有响亮名字的星星、指着同一只粉色的水母说着赞美的话语、在百米高楼上牵着手俯视整座城市的辉煌灯火，至少此刻大家在头顶都能看到一样的景色，同一架向着遥远国度飞翔而去闪着灯光的飞机，也能带着同一份信念努力地支持着这美妙的夜晚，也不算是遗憾了。
气温升到最高的日子里二宫从超市带回一大箱的冰棒，把空空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上日班的人收到了信息回家之后欢腾地叼着一只盐水冰棒，爬去床上打还在赖床人的屁股。
冰棍水在夏日的气温中融化，顺着木棍冷不防滴在二宫的脸上。
「啊——」
「午安。」
相叶含含糊糊地对着二宫问好，眼睛弯弯的。
「……」
嘛，看在这笑容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之后简单地吃起了茶泡饭，二宫又将一个人去夜晚邂逅各式各样的人，与许多掩藏在块土地上的故事。
近几个月来大概是受到相叶的影响，二宫与乘客的交流多了些。
有抱怨也有欣喜，有时隔几十年终于回到这个国度的惆怅，也有即将在家里诞生新生生命的喜悦，还有结束了多天拍摄工作后的疲惫。
有一次还碰见了一直听的那个频道的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刚结束了一天的海钓，正准备回到家里好好睡一觉。
意外的是比想象中的话要少一点，穿着渔夫专用的人字拖鞋。
问起为什么要选择这份工作时想了很久，然后说好像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当渔夫什么的不行吗？」
「那还是更想开家面包店。」
「xx町那里有家招牌很可爱的面包店很好吃、」
「真的？」
对方听完表情似乎都鲜活起来，小声嘀咕说之后一定去试试。
那之后二宫真在节目里听到对方花了足足三分钟介绍那一家的面包，不停重复着好吃美味。
「当然啦，那可是相叶桑介绍给我的哦。」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个人对着广播炫耀起来。
7月底的时候遇上了祭典与烟火大会，通往相关街道的马路拥堵了起来。二宫送完了乘客，去家庭餐馆点了杯冰咖啡，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好接到相叶的电话。
「我们这里已经放烟火了，你那里看得到吗？」
二宫仰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
「好像能看到一点点。」
「听说今年的超漂亮。」
「哦~？」
「Nino如果今天也在我身旁的就好了。」
「抱歉啦——」
「回来的时候能带好吃的甜甜圈吗？」
「看情况吧。」
对面沉默下来，透过听筒能听到轻微花火绽放的声响。
「Nino！看南边！」
相叶隔着话筒激动起来。
二宫顺着相叶说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被一幢幢高楼遮挡住的景色。
听筒传来相叶的惊叹声，想必那一边一定是璀璨的花火散落成点点星辰的模样。
二宫听见在那幅适合告白与亲吻的景色里，相叶说「要一起生活下去呀。」
话音落下的时候自己这里附近有新的花火被点燃，在不远处的天空上绽放出耀眼的红色的光芒。
「相叶桑，我这里有放新的烟火。」
「诶，我没看到。」
「……那我拍给你看。」
没等对面发表意见二宫已经擅自下了决定，相叶靠着窗口等待片刻，有短短五秒的视频发在讨论组里。
点开后能听到噪杂的人声，花火一瞬间盛开之后，小小的火花散落又消失殆尽，烟雾似将附近肉眼所见的部分都变得模糊起来，在那之间有很小很小的声音，穿过人海与所有一切值得纪念与惊呼的景致，向着喜欢的人认真地诉说着。
「好啊。」
*
二宫在夜里收到了相叶发来站在飞机平尾上照下飞机坪的照片，后面还跟了一句「给你看我这里的样子」。
像是发光的棒棒糖一般的路灯下是一架架整整齐齐停在那里的飞机，天空黑漆漆的，一瞬间完全看不清星月的形状。
但是相叶却是很喜欢，更加准确说是非常自豪。
「如果有一天Nino也能乘上我们维修的飞机就好了。」
「不过如果看到Nino你在舷窗里对我挥手的话一定会没出息地哭出来。」
二宫一时竟是不知道怎么回复相叶，思索许久才发了一句「大概我看到你在那里也会哭的吧。」
这次相叶的回复倒是很迅速，对话框里不过只是短短一句的。
「Nino你是笨蛋吗？」
二宫觉得自己都能看见屏幕另一边相叶红着眼睛吸鼻子的表情。
放下手机重新发动了车子，在安静的道路上行驶着。
在那万米之上有闪着灯光的飞机飞翔而过，同这车内小小的空间一般，都承载人类各种复杂情感，去向或近或远的地方。
朝霞泼撒在整片天空上的时候，二宫提早交了班，一个人走在清晨寂寥的道路上。
在家附近看见正同同事聊着天的相叶，对方见到自己也愣了一下，对着同事说你们先走。
互相打过招呼后，等着几人稍稍走远二宫才对着相叶提问。
「怎么在这里？」
「有一个前辈的孩子刚出生，说要请大家吃饭，可以奢侈一点，我说知道附近有一家的海鲜很便宜而且全天营业所以准备带他们去吃。」
「这么早？」
「没办法，正好大家都这个时间才能聚在一起嘛。」
二宫点了点头，说那我在家里等你。
道过再见后向着相叶家的方向走去，却听见相叶在身后呼唤自己的名字。
「怎么啦？」
二宫转过身子。
「我等会去的话肯定会和他们喝几杯，到时候回来一定满嘴酒气，但是我刚才才吃了一颗前辈给的巧克力糖。」
「……所以？」
相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好的可以亲吻的距离。
「所以我想现在可能比较适合接吻。」
甜甜的味道对于疲劳的司机来说是大忌。
不过还好自己马上就要回去睡觉，所以没有关系。
再过一刻钟太阳就会完全升起。那时会遇上和蔼的阳光，热气腾腾的苹果派，在电车移动空隙看漫画的女社员，绘画本里的人鱼公主，刚做好的鲑鱼便当，一整碗的红豆汤圆，还有摇着尾巴和自己道别的哈士奇。
经过了夜晚辛勤劳作而准备入睡的人稍后的梦中会找到什么呢？
二宫猜想，也许这一夜遇见的花鸟风月和相叶雅纪都会出现在这个梦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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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飞机维修师因为没有接触过很陌生，一些设定参考借鉴了知乎还有木村桑的《Good luck》，有什么八阿哥也别打我（逃跑
A桑四班倒的排班顺序是日夜休休。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