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你与花火是夏季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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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遥控器显示当前的温度为27℃。
二宫和也思索了片刻，还是起身打开了阳台的窗户，同时顺手关了空调。
「那么，第二十七话的原稿我就收下了。」
小林把手中的原稿一张张地整理好，套入纸袋，最后再小心地塞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
二宫和也呆在阳台背对着小林，没有回身，恩了一下。
「对了今天有花火大会吧，好像就离你这边隔了几条马路的地方。」
「哦。」
「不去看看吗，漫画家的灵感可大多来源于生活。」
「花火大会上懵懂的少男少女什么的，这种场景还是留给那些少女漫画吧。」
*
在漫不经心地吃着便利店买的饭团当做简单的晚餐的时候，二宫和也收到了相叶雅纪从老家寄来的沉甸甸的纸箱。
「都和那家伙说了不用寄了……」
粗暴地扯开密封着的胶条，二宫和也把包着报纸的蔬菜一样样拿出来，仔细确认着是否有在邮寄过程中磕碰损坏的。
相叶雅纪和二宫和也的老家位于东北地区的某个离山区挺近，有着大片农田的小村落，几乎9成以上的居民都靠着农耕生活。
虽然算不上是特别偏僻，但是要购买什么生活必需品的话，还是得骑上20分钟的自行车到旁边镇上的几家便利店或者是大型商场，而两人就读的高中也在这座小镇上。
有的时候放了学，天色还早的时候，两人总免不了去便利店逗留个十几分钟，翻翻杂志或者用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点零食。
二宫和也时常会站着杂志架边，连续不停地一本本翻看那些漫画杂志。
「Nino那么喜欢漫画，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画就好了。」
原本只是相叶雅纪随口的一句话，却在几年后成了真。
二宫和也如愿以偿地去了东京，考上了理想的美术大学，毕业后不算短的时间内，在一家也算小有名气的出版社拿到了漫画的连载。
第一话漫画开始连载的杂志发售的当天，相叶雅纪骑着自行车逛遍了整个镇上所有的便利店，几乎搬光了那期漫画杂志，然后发给朋友和村民。
「和也真是我们村有出息的人了呢，虽然是画漫画的，不过好歹也是在大城市打拼的。」
相叶父亲捧着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了解的漫画喝着酒，相叶雅纪就这么坐在父亲身边，听着父亲赞赏的话语，一脸的欣慰。
那晚，二宫和也手机的邮件提示音每隔几十分钟都要响一次，都是村民和友人发来的满载鼓励话语的邮件。二宫和也在那天曾天真地想，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这么顺利地在这个常被人评论为无比残酷的社会生存下来。
但是所谓的实现梦想从来就不是轻易达成的事情，即使拿到了连载，漫画也有在继续好好地画，但每次读者调查的排名都总是在九、十名徘徊，随时都有被腰斩的危险。
偶尔，在画完某一个分镜，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二宫和也都免不了要停下来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有算是走在正确且需要自己存在的道路上。
「实在不行的话就回来和我一起种地吧。」
某日，在和相叶雅纪通电话时，对方这样提议着。
二宫和也望着头顶还算是能看清少许繁星的城市夜空，「请容许我拒绝。」
*
每隔几个月，一个季度快要结束的时候，相叶雅纪总会寄点东西过来，大多是当季的蔬菜，再加上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后到了初冬，田地里的事情总算稍微空闲下来可以喘口气，弟弟放寒假可以帮忙的时候，相叶雅纪就会带上二宫母亲提早准备的年货，乘上几个小时的火车，去东京见二宫和也。
即使二宫和也用夸张的比喻告诉对方，在这里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哪怕宇宙飞船也能买到，相叶雅纪却还是扬了扬下巴说自己亲手种的才是最好的。
之后相叶雅纪在的几个礼拜，几乎每天的晚餐时间，对方就会端出满满一大锅用自家产的蔬菜炖煮的热气腾腾的火锅或是关东煮，说着你平时一定不会好好认真吃饭冬天更要补补，一个劲地往二宫和也的小碗里堆上肉和蔬菜，直到把对方喂得躺倒在沙发上撑得不动窝，再心满意足地揉揉那人越发富有弹性的腹部才肯罢休。
虽然时不时在抚摸的过程中就被二宫和也的汉堡手一巴掌扣在自己脑袋上。
而在二宫和也画漫画的时候，相叶雅纪就会根据当天的进度帮着那几个二宫和也的助手涂个黑或者贴点网格，剩下的时间就是避开众人低头赶稿时气氛紧张的客厅，一个人躲在二宫和也房间里的床上把电视调成静音后啃着自家制的仙贝看着DVD默默地抱怨，自己难得来一次，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和和也一起出门，即使不是参加像节日庆典的大型活动或者是普通地看场棒球赛，哪怕是像以前放学那样只是一起去个便利店随便逛逛也行啊。
同时不知不觉地在那人干净而整洁的床单上碎了一大片的仙贝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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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呢，你这次怎么想到把线香花火寄过来了？」
等电话显示接通后，二宫和也单刀直入进入自己的话题。
「你们那里今天不是有花火大会吗，我想你也不会乐意去参加的，所以干脆给你寄点线香花火，你一个人在家也可以放放，夏天可是快要结束了啊。」
「你居然知道我们这里今天有花火大会？」
对方的声音满是得意，「你别小看我的消息网啊。」
然后又补了一句，「和也你的事情我可都清楚着呢。」
*
二宫和也从小就不那么喜欢夏日祭，原因只不过是讨厌人多嘈杂的活动。
「没有看过花火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每次提及这句话时，相叶雅纪都是无比认真的神态，所以在对方几天的软磨硬泡下，二宫和也最终次次都屈服了。到了高中那几年，不用对方提醒，也会默默地把夏日祭划入自己的计划之中，因为二宫和也逐渐明白，自己似乎从来都拿那人没有办法。
于是，当夏季的那个日子到来的时候，两人就会花上近三刻钟的时间，走去镇上参加这一年一次的节日祭典。
虽然规模并不那么大，不过毕竟集结了好几个村庄的居民，相叶雅纪凭着「防止走散」的借口，一直牵着二宫和也的手腕，穿过熙攘的人群，不肯放开。
二宫和也就这么跟在对方身后，陪着对方从街头的摊位边吃边玩到最后一个摊位，等时间差不多，再抢一个好的位置去观赏最后的花火。
「Nino我们去套圈吧。」
「你吃不吃苹果糖啊？」
「Nino你看，那个一等奖是西瓜！」
相叶雅纪总是在这一天表示出惊人的活力，而二宫和也大多只是随声迎合着，然后在对方捞金鱼时不情愿地帮对方卷上容易滑下来沾湿的浴衣袖口，当对方狼吞虎咽地吃完烤乌贼时，鄙视对方嘴巴周围又沾上了黏糊糊的酱汁。
「Nino你真的不吃么？」相叶雅纪用竹签扎了个章鱼烧，在确认已经不烫口后，举到二宫和也面前。
看着对方满是期待的眼神，二宫和也张口吞了一个下去，然后不可避免地嘴唇上沾上了少许海苔屑和蛋黄酱。
相叶雅纪像是好不容易抓到对方把柄似的使劲回嘲对方，却还是伸出了拇指要帮对方抹干净。
在对方指尖轻触到自己唇角的一刻，二宫和也别扭地侧过了头，说着用不着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报复糊我一脸，却和相叶雅纪一样，没发现在各种食物浓郁热烈的香气，吵嚷的人声，还有橘红灯笼的灯光的交错下，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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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和也，你对夏日祭就没什么特殊的回忆吗？」
明明是在举办花火大会的吵闹的城市夏夜，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二宫和也却是听得分外地清晰。
「比如你在夏日祭穿着浴衣看人家炒炒面被甩了一身油，或者是回来的路上因为天黑还摔了一跤沾了一身泥被你妈揍了一顿？」
「……你对夏日祭的回忆都是些什么啊。」
「抱歉因为实在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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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要放烟火的时候，也是人群聚集，最为拥挤的时刻。二宫和也在接连被身后的一对小情侣催促着向前移动并被没轻没重地推了几下腰后，干脆直接装作站不稳的样子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偏不倚地一脚踩上了身后那个还在不停往前挤的少年的大脚趾。
「不好意思，太挤了。」
回头道了句抱歉，二宫和也满是歉意的眼神让少年本想说出口难听的话语噎在了喉间，而哪怕是在吵乱的坏境下，依然注意到了身边发生细小的事件的相叶雅纪跟着转头，冲对方抱歉地笑笑，然后伸手覆上了二宫和也的后腰，用手臂护住了对方。
第一发橙色的花火嘭得绽放后，散落成许多璀璨的圆点，那些闪着亮光的小点又迅速散开，在夜空中幻化成点点火花，洒落在二宫和也的头顶。
盛开时拖着细长的尾光的五色花火是第二发，已蒙上些灰色烟雾的墨黑夏夜逐渐染上了斑斓的色彩。
「Nino你快看！」
因同时盛放的一大排喷花类火花让相叶雅纪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对方的手心因体温上升早已渗出了汗，握着自己的手臂时，是让人烦心的黏腻感。
但二宫和也没有躲开，任着对方摇着自己的手臂赞叹个不停。
花火依旧一遍遍地在这个颇为纷扰的夜不间断地绽开，二宫和也在某个侧头时，正好能看到相叶雅纪因微微震惊而轻启的双唇，还有顺着下巴滑下却被满天的烟火映照得似乎在闪耀的汗滴。
直到被身边的陌生人不小心碰撞了一下，二宫和也才意识到自己盯错了方向，趁所有人都执着于花火时，不动声色地往相叶雅纪身边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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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对了刚才那个十几个连发的花火超好看，Nino你看到了吗？」
「有点记不清了。」
对方如此的回应让相叶雅纪露出些惋惜的神色，「算了……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二宫和也不语，合上那人的脚步，同那人肩并肩，踏上长长的归途。
绚烂但又转瞬即逝的烟火，甜腻的苹果糖香气，会沾在嘴唇上章鱼烧顶端海苔碎末的味道，捞金鱼时不小心溅在手上水花的触感，随着祭典的人群陆续散去，这些东西好像一点一点被淡忘了。
然而之前，手指与肌肤相触的温度，被牵着手腕时对方掌心的力度，彼此之间呼吸的频率，花火绽放时不自觉转头看到的身侧的人一瞬间明亮的双眼，我却总一直清楚地记得这些。
能留在记忆中的，都是我认为无比重要和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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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和相叶雅纪通电话，几乎都是将近两个小时。
倒不是真有那么多话题可聊，但哪怕是相叶雅纪在那里抱怨天气和土壤质量之类的或是其他颇为无聊的琐事，听着对方的声音不变如初地饱含着自己已然开始淡去的名为朝气的东西，二宫和也也觉得足够了。
「今天也差不多了吧，最近电话费可是又涨了啊。」
合上冰箱门，二宫和也单手打开了手里的罐装啤酒。
对方有点不情不愿地嗯哼了两声，沉默了片刻后，才再次开了口，「和也，别输了啊。」
「哈……？」
「千万不要败给了现实。」
对方用一本正经的语调道出的没头没脑的话语让二宫和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从你嘴里听到这话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了！」
虽然扯着嗓子反驳，但其实说出口后相叶雅纪自己也愣了那么一会儿。只希望听到了的那人，可以不必在意，且当做是一个独自望着宽阔无尽夏日夜空的人，突然冒出的不明所以的惆怅好了。
二宫和也闷了一口啤酒，从冰箱里刚刚拿出来还带着明显凉意的液体，从口腔一路蔓延向下，在这个还存在着丝丝热意的夏末之夜，尤为地醒神。
定了定神，向着电话那头，二宫和也用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嘴角却是依旧含着笑，「知道了，我会努力不输的。」
意外地，声音听起来是与往日所不同地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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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挂断键，相叶雅纪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的光逐步暗淡，直至完完全全熄灭黑屏。
门外的地上，刚才自己点燃，现已燃烧殆尽的几根线香花火，只残留下细细的竹棒静静叠合在一起，那点燃时浅薄的火药燃烧产生的气味，早已在不经意间消散。
耳畔有夜风悄然抚过树木枝叶的清脆声响，却缺了些往日燥热的气息，那一声声拼了命却只盛放于这短短几个月的蝉鸣开始逐渐减弱甚至会突然消失不见。
风扇从最大的一档调成了最右边的那个数字，一下一下地用固定的速度在头顶一圈圈重复旋转，切开西瓜撒上盐后，那些咸咸的白色半透明颗粒在嫩粉的瓤瓣上不再着急着溶化成微细的水珠。
夏日这才刚刚是要结束的迹象。
所以，再忍一忍。
待叶坠秋逝，萧条而寂静的冬日终将来临的时候。
就可以去那个繁华喧闹的城市见你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