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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月が綺麗ですね

光阴川流不息,只要与你在一起就好。

二宫和也第一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是在昭和三十五年的秋天。

小二的国文课,老师出的题目是,表达关于「远方」这个词的见解。

一直坐在教室角落从未举手发过言的二宫在老师响亮的一声「二宫」中,猛地站起来。

「远方对我来说,就是现在的我,用双脚行走无法轻易独自到达的地方。」

老师捧着书本,对于二宫给出的答案,有些满意的点着头,示意对方坐下。

见老师的表情还算柔和,有些紧张的二宫总算是将整个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在昭和三十九年的深冬,二宫第一次去向所谓的「远方」。

那一年,东海道新干线通车,二宫陪着妈妈去见了和子妈妈现居小田原的高中同学。

当列车开动,四周的景色开始加速往后略去,二宫只是呆呆地看向窗外逐渐陌生的景致,莫名地产生一种不符合此时年纪的惆怅。

由于冬天已静默而至,枯黄的树木呈现出少许寂寥的萧条,冬风吹动光秃秃的枝干,阴沉无阳的天一副欲雨之势。

如果自己那个国文老师在,一定又要感叹出些忧愁的辞藻了吧。

二宫从和子妈妈手里接过水杯,久久望着两侧,无法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视线中的每一处枯荣。

等到二宫成长到可以独自去向所谓的远方,家人也不会产生担忧之情时,已是成年的二十余岁。

学校毕业后找了一份列车乘务员的工作,时常看着各种人从各处赶往此地,也目送着许多面孔带着些许不舍踏上旅途。

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份工作,二宫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只是小时那次所谓的「远行」看到那些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举着小旗指示时,觉得莫名地帅气的缘故。

然而等到自己真的投入到那份工作中的,却体会到比自己想象中的枯燥得多。

不过没办法,这就是「工作」啊。

二宫感慨万千。

出了车站已是深夜,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气息快要被凝固的冬夜,天是和身上裹得紧紧的大衣一样沉重的黑,偶尔几颗星和路灯的光一样微弱地闪烁着。

二宫把手伸进还未暖和起来的大衣口袋里,肩膀在此时被轻拍了一下。

「天还真是冷啊。」

「恩,之前听收音机的时候说晚上要零下了吧。」

二宫侧过头,确认身侧是熟悉的面孔后,才附和道。

「怎么样,去不去?」

竹本做了个喝酒的动作。

二宫会意,「现在这个点还有酒馆开着?」

「有几家,不过有些远。」竹本停顿片刻,「但是那个的话,附近倒是有。」

对方的话语含糊不清,二宫疑问地等待着对方说下去,竹本却是不言,只是用手指指左侧一条小道,接着便不顾二宫独自走向手所指的那处。

领口时不时有寒风灌进,二宫将大衣又收紧了几分,跟了上去。

二宫从未走过这条小道,行走了十几米又拐了个弯,入眼的便是大片的浅黄灯光和带着暖意的热气。

映入眼中的是好几家亮着柔和灯光的屋台,各家灯笼上大大的「拉面」「烤串」之类。

「要吃什么?」

「现在的温度的话……」

「果然还是关东煮吧?」竹本接话接得自然。

二宫回答说那当然。

 

*

坐上木质凳,二宫脱下手套,调整了坐姿。

能直接地感觉到属于关东煮汤底的香气和方才行走时不曾体会的温暖扑上脸颊,融化了结在脸上的寒意。

「要点什么?」

店主是个较为年轻的男性,声音有些沙沙的,绑着头巾还算元气。

「萝卜、竹轮还有魔芋。」

二宫抬着下巴看着头顶那些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的菜单,补充道,「还有清酒。」

店主回答的「好」声拖长了,在听到酒字时猛然停住看向二宫,「你……成年了?」

「别看他这样,明年可是三十了。」

竹本用力捶了两下二宫的背。

「好,请稍等。」

对面的店主向二宫歉意地笑着。

所点的单不一会儿便装在朴素的白色碟中双手递到自己面前,二宫礼貌地接过。

第一口的萝卜吸收了饱满关东煮精华的汤汁,还有些烫口,却是将身体从此刻开始暖起来。

普通的闲谈配合着甘口的清酒在寒冬的夜色下进展开来,深夜的客人少之又少,偶尔能听见踩在化雪的道路上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又渐行渐远。

当二宫第二轮点单的时候,身侧似是来了位熟客。

往右侧的竹本挤了挤,空出位置,二宫继续闷着酒。

「还是按老样子?」

「嗯。」

身边的熟客自然地回答着,接着开始像在自家的餐桌上一般,开始埋怨起上司来。

店主边倾听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偶尔附和几句。

身侧人的抱怨对象从上司转到了妻子。

店主在此时将关东煮盛了上来,「我觉得奥さん是爱你才会对你生气的,包括喝酒和抽烟都是。」

「她那分明就是开始嫌弃我,看来是逃不过七年之痒了啊。」

熟客开始叹着气,店主却是如和老友交谈般的语气劝着。

「所以相叶你都没成家立业却总是一副看得透彻的样子,真是不爽啊。」

不知喝了几杯有些微醺的熟客半怒道。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亲身经历才能懂得,有些人也不是经历过了就一定能领悟些什么。」

这样认真诉说着的被称为「相叶」的店主,一瞬间让二宫想起了小学时那个教课过程中每每蹦出些那时的自己听不懂的人生感悟的国文老师。

借着些酒劲不自觉轻笑出声来的二宫在举杯的一刻,借着余光瞥见朝着自己面带温柔的店主,不禁解释,「抱歉,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想起了以前很有趣的一个人。」

对面的相叶摆手,「我没在意。」

说话间眼前是缓慢升起的关东煮热气,逐渐淡薄后将空气混成让人惬意的温度。

二宫抿着清酒,身体短暂泛起带着温暖的酥麻。

结完账的时候,相叶却是道了歉。

「刚见面时那句话有些失礼,真是不好意思。」

二宫怔了会儿才想起是关于成年那句。

「没事。」

「被人当成小孩子还是挺讨厌的吧?」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把我说年轻了,并不是件坏事。」

相叶有些僵直的表情柔软下来。

简单的道别后,二宫又从浅色的灯光中踏入深沉的夜色。

不再闪动的星,被灰色的云遮挡住的月。

二宫背对着那片亮光,再次渐渐地融进冷清的夜。

天气再冷了几分的时候二宫和竹本还有早川又去过几次。

并不是非常钟意关东煮的味道,也并没有想要寻求些片刻的温暖。

二宫只是很喜欢那个氛围。

在无尽的黑暗和无边的冷漠中蜷在某处,静静地享受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小的天地,才像是真正结束了一天繁琐的工作。

同时也对相叶开始熟知起来。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感觉。

对熟客的喜好异常地了解,大部分时间都像一个可以倾听烦恼的友人一样,可以分担忧愁。

也许就是这么一个原因,自己才会冒出想要来这里喝一杯的想法吧。

二宫如此总结着。

过了元旦的时候,早川家的母亲的病情开始严重,竹本因为结婚的缘故辞了职,说是要去妻子的老家帮忙打理拉面店。

二宫难得一个人去了相叶的屋台。

「今天一个人?」

相叶有些惊讶地呈上小碟子,里面是惯例的那几样。

「竹本不干了,说是以后就在妻子的老家生活了。」二宫夹起那块冒着热气的萝卜,「今天下午在这边的站台,亲自给他送的别。」

「那也就是说,他要踏上新的路途,有崭新的生活了吧。」

「你觉得比起分别,更像是开始吗?」

「什么意思?」相叶难得停了手里的活。

「大家要离别去向其他地方时,脸上多多少少都会流露出些不舍不是吗?相恋的爱人,一直支持在身边的家人,可能有一段时间会很少见到面,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彼此的动态,只能靠信件来传达思念。这样看来,车站不是有些伤感的地方吗?」

「可是大家虽然在这里分离了,但是在另一个站台,下车的那一刻,不也是即将要与新的事,新的人相遇的开始吗?」

「虽然你这么说也没错……」二宫停了筷子,「不过相叶你总是想得这么积极,真是有些火大啊。」

清楚对方只是在开玩笑的相叶勺起块萝卜,送进对方碟子里。

「每件事都有两面性,虽然总往好的一面想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但是乐观一点也不是坏事,对吧?」

二宫沉默着好久开了口,「我只点了一块萝卜。」

「请你的。」

「可是我想要吃牛筋丸。」

相叶挑了两颗最大的,用勺子勺进对方还满满的小碟子里。

「谢啦。」

把丸子塞进嘴里,二宫含糊不清地道着谢。

当二宫开始把相叶当作一个可以谈心的挚友,并每隔几天就去光顾相叶的屋台的时候,已是万雪消融的春。

厌倦了无法加热而硬邦邦的自带便当里的米饭,二宫开始晚餐也在相叶那里解决。

傍晚六点的时候相叶会准时出现在那个地方,那时的顾客不多,二宫便能坦然地和相叶随意聊着,偶尔也会抱怨那么几句。

比如自己带去车站的雨伞永远会被不知名的人偷偷拿走,今天的列车上乘客又少了许多,有的从北海道来的乘客说的方言很难懂诸如此类。

但常常聊到一半时,会见到第一次来的那个叫做中村的常客。

不再喝酒,而是吃完东西就匆匆离开。

某次好奇问了相叶才知道中村家的妻子快生了,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故对方才在匆忙解决晚饭后就赶着回家,不再留恋外面的世界,而是开始眷恋属于家庭的温暖。

得知中村家新添了个儿子的消息是在某个空气透彻的夜晚。

似乎是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后实在撑不住了才出来吃点东西垫饥。

「相叶,给这位小哥来两个鸡蛋,还有两个牛筋丸。」

中村的脸上是再暗淡的夜色也无法掩盖的喜悦,指着一旁的二宫向相叶说着。

「不用……」二宫忙不好意思地拒绝。

「没关系,开心啊。」

「那,谢谢了,恭喜。」

二宫向着中村传达了自己的祝贺。

对话围绕着孩子和家庭展开。

「所以说相叶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中村因高兴又沾了些酒,满脸喜庆的红,「总是一个人也很没意思吧?」

二宫嚼着魔芋撇了相叶一眼,却是和对方四目相对了个正着。

「现在一个人也能生活,也并没有感到寂寞,所以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中村喝着酒不作声,半响才出声,「相叶你现在就没非常喜欢的人?」

被点名的相叶的眼神有些躲闪,回答得支支吾吾的,「嗯……大概没有吧。」

「那过去呢?」

二宫饶有兴趣地在中村问完问题后也盯着相叶,目光坚定而热切。

相叶有些迟疑地开口,「……有。」

「为什么分手?」

「大概是习惯不合,也可能是目标不同吧。」相叶的声音开始渺然起来,「比如一个人吃葱味拉面还要加很多葱,另一个却是一点儿葱都不沾,一个只想着要去很远的地方发光发热证明自己,另一个却只想在某个地方平平稳稳地过生活。」

「就因为这样?」

「就这么简单。喜欢也好,分手也罢,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有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有的感情虽然不够炙热却也细水长流,说到底感情它就是这么任性的东西不是吗?」

那一夜中村离开后,二宫难得地听到了许多不曾听过的关于相叶的故事。

从小学的糗事到初中喜欢的同桌,还有在生命中出现过人。

「所以曾经喜欢的人,现在遇到还有感觉吗?」

「很早以前就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了,更何况现在早有其他在意的人了。」

「你刚不是回答中村说没有喜欢的人吗?」

相叶身体微微前倾,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随着季节逐渐明朗起来的夜色下,不到一米距离的两人。

和关东煮雾气一样有些朦胧的氛围,环绕在几平的明亮空间内。

「那就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保密吧。」

穿过这块小小的空间内的所有悦动着的气息,用轻柔的语调滑进耳朵里的一句低语。

「好。」

二宫柔声道。

深春的时候二宫偶尔会在喝酒的时候低声说道要是有拉面就好了。

相叶沉默几秒,朝着隔壁的屋台喊得响亮,「服部叔,来碗服部元气拉面。」

「好!」

隔壁回答的声音浑厚而有力。

「你还照顾隔壁生意?」

「服部叔的拉面味道可好了,我经常吃。」

不是这个问题啊。

时间久了二宫也习惯了相叶偶尔的答非所问,更多时候想要吐槽出的话语大多情况下还是咽了下去。

拉面送过来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是二宫所喜欢的那个味道。

看着对方心满意足地喂进最后一根面,相叶如同自己的手艺被赞扬般地得意,「怎么样,是你喜欢的口味吧?」

「嗯。」二宫放下筷子,把碗还给隔壁的服部道过多谢款待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推荐得不错。」

「那是,怎么说你也是我常客,对你的喜好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你是我常客嘛。」

「这句话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相叶只是耸耸肩,笑得清爽。

二宫无意深究。

不过最近相叶的关东煮的确是越发符合自己的口味,到底是对方偷偷调整了口味还是自己已经习惯上这个味道,二宫无从得知。

只能知道每当自己在蓬勃渐暖的春季的月夜下行走,看着浅色的路灯灯光渐近又渐远,突然会想起另一片浅黄的灯光。

飘散着浅薄的食物香气和渺小的暖意的地方。

还有在那里忙碌着、聆听着的一个身影。

世上没有谁需要依靠另一个人才能生活,也没有人真会因为少了谁的陪伴而倍感寂寞。

但某时某刻某分,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在带着些许凉意的月光在身侧散开的时刻,也会突然有那么想要见一个人的冲动。

不一定是想念,也不一定是依赖。

大概是一种很难表达的微妙的感觉,随着每一束照耀在所见之处的浅黄,同样柔和地填满心间的那些缝隙。

 

*

在那日二宫品尝过了服部的拉面后,隔天相叶也给二宫端上了一碗拉面。

高汤是关东煮的汤,配料是鸡蛋笋干和牛筋丸和油豆腐,面条是放在关东煮汤里煮的。

被相叶称为「二宫特别菜单」的一碗。

「相叶君,要是有拉面爱好者和关东煮爱好者看到你刚才的行为,一定会揍你一顿。」

「有什么关系,拉面只要好吃不就行了,什么配料什么汤底不重要。」

「小声点,如果服部叔听到你刚才那句,铁定会赏你几拳。」

二宫压低了声音提醒着相叶。

对方用口型回答说「我知道啦」。

这句你倒是大声说出来也没关系。

夹起拉面的同时,二宫还不忘暗自吐槽相叶一句。

最后二宫给「二宫特别菜单」的评价是味道还行,挺好,不难吃。

「要不就公开出售吧……」

「我劝你还是不要,被人砸了店附近可没有人会救你。」

二宫劝得认真。

相叶最后还是打消了售卖的想法,二宫倒是常常会去点那么一碗。

比起以「好吃」为理由频繁点这碗拉面,更像是因为「是相叶特地为我开发出来的别人都吃不到」这一原因。

二宫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产生那么点得瑟的感觉。

多雨的夏季喧嚷而至的时候,相叶的屋台从关东煮改成了烤串。

二宫愣是在几家屋台前徘徊了好久才认出相叶那家。

「怎么突然换了?」

「夏天关东煮生意不好做,就改成烧烤了。」

给对方满上啤酒,相叶解释着。

夏季的夜比其他三季的要热闹得多。

有些吵闹的周遭,和不知不觉便聚集聊起来的顾客。

换成烤串后相叶开始忙起来,二宫从之前的倾诉者变为了聆听者。

也认识了几位工作以外的朋友。

小酌之余聊些人生理想,也不失种享受。

虽然更多的时候自己都是在直直地观察着相叶的一举一动就是了。

当二宫觉察到自己开始无比在意相叶的时候,雨天多了起来,见不到相叶的日子随之增加。

从车站出来看着从漆黑天空中飘洒下的雨水,二宫紧紧地皱眉。

自己带来的第三把伞又不知道被比自己早下班的谁给捎了去。

现在这个降雨量丝毫看不出有减小的迹象,做好再次淋雨回家的准备时,从雨声中传出一声「Nino」。

定睛一看是撑着伞的相叶。

「你……不会是给我来送伞的吧?」

二宫感到不可置信。

「也不能算是特意吧。」相叶把伞换到左手,示意二宫站进来,「正好从酒馆喝完酒出来,看到下雨突然想起你和我说的伞被偷的事情,时间差不多又有些在意就拐了个弯过来看看,结果就真的看到有人用小鹿般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

「谁可怜巴巴了?」

相叶不禁失笑,「所以你的伞又被偷了?」

二宫无奈地「恩」了一声,接着开始向着相叶抱怨,「所以到底是谁说霓虹治安好来着。」

「大概是路人甲吧。」

「回头把他伞撑走,看他还敢这么说。」二宫愤愤然。

相叶没有接话,只是又往二宫近了几分。

整个归途畅所欲言。

雨滴拍打在伞上的是令人烦躁的频率,那些鸣叫的蝉也消失地无踪影,万籁中似乎只剩下这一恼人的声响。

即使如此二宫还是将相叶说的每一句字都听得清楚。

「对了,刚才在酒馆里听其他人说,国铁要搞什么分割?你听说了吗?」

「嗯,最近一直听人谈论来着。」

「真的?」

二宫摇摇头,「这种事我们这些小员工怎么会清楚,不过很久前开始客流量就在不断减少,现在基本就是个亏钱的状态。」

「如果真的实行了,你工作怎么办?」

「也不一定会被开除吧,不过如果真的迎来那一天也没办法,现在能做的只有把手头的工作都做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相叶停下来,用着严肃的口吻,「你没工作的话,就来帮我忙好了。」

「我拒绝。」

「你也太直接了吧,霓虹金不是应该更委婉点,说我会试着考虑一下之类的吗?」

「有些事情还是直白点比较好吧相叶君。」

相叶再次踏出脚步,「也是。」

雨水依旧拍打着万物,以一片哗然的姿态。

能闻到泥土的清新味道。

一切被冲刷洗涤后迎来崭新的气息。

相叶停在二宫家门前,道过晚安后却又显露些踟蹰。

欲言又止。

一眼看穿对方的二宫在掏出钥匙后转身问道,「怎么了?」

「没事。」相叶还未回过神,「……刚才想说觉得今晚月色挺美的,但是发现下雨。」

二宫转动钥匙的动作略显呆滞,「所以我刚才说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嘛。」

「什么?」相叶不解。

转过身来,二宫盯着对方疑惑的脸许久。

楼道的那盏早已出了问题,总是闪个不停的灯骤得熄灭,相叶手中收紧的雨伞上的雨水在门口聚成小小的一摊水。

「没什么。」

二宫晃动着手里的钥匙,在雨声中是微弱的「叮叮」的碰撞声。

「我也觉得今晚月色挺美的。」说罢故意停顿片刻,「虽然今晚并没有月亮。」

门缓慢合上的时候,相叶能看到二宫嘴角勾起的笑容。

终于反应过来的相叶几乎同时用手掌覆上脸颊。

文人的浪漫那一套,还是不适合在重要的时候用啊。

多么痛的领悟。

相叶深深地叹息。

 

*

梅雨时期过了之后,二宫又出现在相叶的视线里。

彼此之间的氛围比起暧昧更像是别扭起来。

「你上次算是回应我的告白了?」

二宫咬下块鸡肉,「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二宫嚼着鸡肉含含糊糊地打断相叶的对话。

「可是我喜欢Nino,Nino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谁和你说我喜欢你了?还有你今天怎么学会直白了?霓虹金不是应该含蓄一点儿吗?」

「谁说要含蓄的?」

「夏目桑。况且你不是挺喜欢他告诉学生的那个浪漫的翻译方式吗?」

「一点儿都不喜欢。」

相叶有些咬牙切齿。

见对方被自己逗得这反应,二宫捂着嘴偷着笑。

夕阳西沉的时候,相叶的屋台来了位放学的小学生。

还有十几分钟休息时间的二宫和小女孩很快熟络起来。

「玩不玩手指相扑?」

小女孩从书包里掏出支钢笔,睁大了眼睛看着相叶。

「抱歉我还要处理食材,找你身旁这位叔叔吧。」

像是故意般地相叶在「叔叔」两字上加了两个重音。

二宫露出相叶不曾见过的柔和表情说好啊。

手递过去给小女孩在手指上画脸的时候,小女孩说着哥哥你等会不能放水一定要全力以赴。

「那就画在小指上吧,我用小指和你玩。」

对方撅着嘴不满着,结果还是妥协着画上了二宫的脸,最后不忘像模像样地点颗痣。

晚上二宫下了班又去相叶的屋台时才发现手指上的迷你二宫脸还未擦去。

问相叶要了毛巾结果对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角度捣鼓些什么,过了许久才拿着毛巾重新站在自己面前。

「把小指伸出来。」

「我自己会擦。」

见对方没有要递毛巾的意思,二宫掌心向上伸了过去。

「不对,握拳,只留小指,然后用手背面朝你自己。」

二宫有些困惑地照做。

相叶用相同的方式将小指送到对方小指前,小指上是用海苔刻出的简易五官,用米饭粒黏在了手指上。

「和我交往吧。」

说话间小指还前后动了几下,话音落下后双方却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能听见隔壁屋台顾客的说话声混着蝉鸣,一如既往地扰着心神。

相叶很快便蹲下捂着脸消失在二宫视线。

「你这家伙!喂!别自己说完了就躲起来啊。」

二宫扯着小尖嗓红着耳朵抗议着。

小指又代替相叶重新出现在视线里,「回答。」

「什么……」

二宫的语调瞬间平静了下来。

「对于相叶雅纪这个自创告白方式的回应。」

「……」

二宫长时间不言。

小指抗议地弯动了两下,「相叶君说他一直这么举着手很酸。」

调整了一下因刚才的直球而加速的心跳和有些混乱的鼻息,二宫从座位上站起,身体前倾拽下对方粘在小指上那片被当作嘴部,小到不行的菱形海苔喂进嘴里。

「同意。」

 

*

二宫还记得,自己的国文老师说过,没有人会因为只身一人而活不下去。

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寻求着一个让自己看上去不孤独一人的地方。

那个场所最终的名字叫做「家」。

「辛苦了。」

相叶依旧在那个地方笑得温柔。

只是今天的笑容却很快僵在了脸上。

「Nino你脸怎么了?被谁打了?」

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担心。

二宫轻触脸颊的那片红,「今天站台有乘客打架,上去阻止的时候不小心被误伤了。」

「你等会,我去隔壁借个白煮蛋给你敷敷。」

说罢便扯着嗓子,向服部叔求助。

剥了壳,相叶把白色且圆润的鸡蛋递了过去。

从相叶手里接过,二宫把鸡蛋揉上脸。

温度正好。

漫不经心地在脸上揉搓着白煮蛋,二宫夹起拉面。

「你这样吃东西方便吗?要不要我帮你揉?」

「这点事情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二宫吃着拉面头也不抬。

「要是那时候我在场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我在,我绝对会保护你,不会让Nino你被打着这一拳。」

「可是我可是男性啊,为什么要被另一个男性保护?」

「因为我喜欢Nino嘛。」

「所以?」二宫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相叶表情严肃得很,「男人想保护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

「你这家伙就是单纯想说这句话吧!?」二宫提高了嗓音。

「挺帅的不是吗?」

「一点都不。」

二宫丢了个嫌弃的小表情过去。

待一满碗服部元气拉面下肚,已是满头大汗,接过相叶递过来的毛巾,二宫拭去额上的汗水。

抬头的一刻看见相叶盯着自己入神。

二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看我干什么?」

「有点想吻你但是怕情绪上来了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你脸颊的伤处。」

「……」

幸好身边没有其他的顾客,二宫忍着把手里的白煮蛋捏碎的冲动,「你可以再直接一点。」

「和我做……」

二宫把手里的富有弹性的白煮蛋砸向相叶示意对方住嘴。

灵巧地接过,相叶把白煮蛋送到嘴边咬下一口。

「相叶君。」

「什么?」

「我已经两天没有洗脸了。」

「……咳咳。」

听到这句话的相叶被呛得弯腰一阵咳嗽。

看着瞪大眼睛似是被自己捉弄到了的相叶,二宫笑得惬意。

「骗你的。」

 

*

某个橙靛色交错在天际的傍晚,二宫似是见到了曾出现在相叶口中的某个人。

下午出现过在车站,离开时拖着挺大一箱的行李。

由于带着个挺闹腾的儿子,所以二宫对其印象挺深。

被自己儿子吵着肚子饿而无奈在二宫身旁坐下,要了三串烤鸡肉串。

接着边吃着其中一串边催促着自家儿子快吃。

期间几乎没和相叶对上一次眼神。

两人离去,相叶收盘子的时候,却是发现二宫的眼神炙热得有些过分。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有。」

「哪里?」

「比如刚才的顾客,虽然他没说,但是你给他的鸡肉串没有加葱段吧?」

「……」

「撒盐的时候也比平时多撒了两下。」

「……」

「所以,对对方的口味了解地那么细致,应该是以前非常熟悉的什么人吧?讨厌葱的那位?」

「比起感叹你的推理能力,我更惊讶的是你连我平时撒多少次盐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都知道?」

「我……」本来占了上风的二宫少见地结巴起来,「我那是怕你手滑放太多盐齁到我。」

「哦~」不知绕了几个弯的语调和脸上掩饰不了的笑。

「笑什么?」

「没什么。」相叶努力憋着笑摇着头,「就是想问Nino你烤年糕要……」

「我没有在吃醋!」

相叶笑到拿着竹签的手都在颤抖。

自知理解错对方话中词语意思的二宫把脸埋在手掌中。

「我还是挺开心的,看到Nino你吃醋的样子。」

「闭嘴。」

「所以烤年糕要不要吃?」

「……来两串。」

「好。」

跳动的细小火星,烧烤独有的滋滋作响声。

烦扰的人声,各屋台老板的吆喝,偶尔闪过的杯与杯清脆的碰撞。

还有心脏跳动的声响。

在已经到来夏日的夜晚,如梦般的从耳畔虚幻而过,又真真切切地传递到脑海之中。

相叶周日和二宫第一次去约了一次会。

说是约会也不过是看了场赛马又去饮了几杯。

从小酒馆出来外面已是一片暗色。

路过河边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着凉白的月光。

似是在配合气氛似得,天上的星也亮得显眼。

黏热的空气下,脚步却是轻快。

停在桥上各自点燃支烟,话题是不符合美丽月色的平淡。

闲谈期间,相叶偷偷撇了身旁人的侧脸不知多少次。

「相叶君。」

「什么?」

「看太多次了。」

被无情拆穿的相叶忙别过头望向别处,慌乱地吸了口烟。

「不过啊……」

「什么?」

「我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月色下颇为柔和的容颜,还有微微翘起的嘴角。

相叶一瞬间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确认四下无人后,相叶凑近后亲吻上去。

带着点彼此不同烟草的苦味。

交换后随之缠绕,最后又散。

一如各自在此刻和对方缩短了距离的手指的指间,还未燃尽的香烟烟雾。

亲吻过后短暂的暧昧凝视,随后又恢复成原本站立的距离。

再次踏上归途时已是十指紧扣。

不紧不慢的步伐伴上有些沙哑的低语。

分差路口的灯光偏为暗淡。

一抬头能看清不少的星辰。

「晚安。」

二宫松开两人紧握的手。

「晚安。」

相叶不舍地收回手。

二宫正要转身踏步的那刻被相叶叫住。

「还有什么事?」

话音落下后是短暂的安静,接着便是清晰入耳的情话。

「我爱你,Nino。」

二宫笑出声,「现在这个氛围不适合说这句吧?难道不应该夸赞下月色之类的?」

「有什么关系,不都是一个意思。」

「霓虹金不是应该委婉含蓄点吗?」

「谁说的?」

「相叶雅纪。」

「真该把他嘴堵上。」相叶忿忿道。

「我刚才已经堵过了。」

「那就明天继续,反正往后的日子还长。」

语气诚恳表情真挚。

二宫弯着嘴角转身。

低头能看清相叶映在地上的影子。

不知哪颗树上的枝叶在沙沙作响。

拂过脸上的是同方才的亲吻一样温热的夏风。

哪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正在随风摇曳的无名小花。

不再孤独一人走在路上的身影。

人本就是群居动物。

虽然一个人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是不是寂寞也不是孤独。

也许只是更喜欢两个人在一起。

单单只是更喜欢和相叶在一起。

共同度过的冬春,正在逝去的夏与将要来临的又一轮秋冬。

晴日亦或者雨夜。

只要这人出现在视线里,总能感觉到有无形的暖意流过身上所有的角落,再在第二天日出的那一刻,化为能鼓起斗志的动力,支撑着自己度过每一个漫长的白昼。

二宫回头,相叶站在原地还未离去。

望着自己的眼里仿若收藏了比头顶夜空中更为闪亮的星辰。

「喂!」

「什么?」

对方洒满月光的脸上是少许的笑意。

手指上似还残留着属于相叶的温度和气息。

二宫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

如夜色一般静谧的情话悄悄流淌进对方的心里。

『我也爱你。』

『まくん。』

 

-FIN-

 

*

屋台是指日本传统街边小吃店,大小和一辆小型面包车差不多,下面有轮子,上面则是铺面,收摊的话直接拖走就行。——摘抄自度娘

烤年糕和吃醋都为「やきもち」。

我觉得是时候该直面我根本不会写爱情故事这件事(叹气

以上,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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