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Jupi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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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30岁之后，不管前一天睡得多晚，生理时钟也会在早上6点钟把二宫和也叫醒，即使每天都很想再赖那么一会儿，但是越发清醒的大脑却是次次都拒绝了身体这个要求。
有气无力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套上衣服，撇了一眼身边还熟睡着的面孔，不由得从心里浮起了不平衡的心态，于是二宫和也拿起了自己的枕头，轻闷上了身边人的脸，待对方动了动身子扑腾了几下后，立马从从床边逃离。
「等会儿！」
衣角被对方一把抓住，二宫和也硬生生地被拽回了床上，相叶雅纪抄起把自己吵醒了那个枕头，塞进二宫和也怀里，然后翻了个身把整个身体压了上去，「每次醒来就不见人。」
即使隔了个枕头，二宫和也还是被压得难受，用力推了推身上的人，发现居然一点用都没有，只得就这么任对方压着，「你早上要见我人干嘛。」
对方立马摆出了张可怜的脸，「因为我饿了。」
「你早饭都不会自己做？」
「不会。」干脆利落的回答。
「那就出门吃或者叫外卖。」
「现在餐馆都没开门。」
「那你平时早上都是怎么过的？」
相叶雅纪想了想后，老老实实地交代，「……直接不吃。」
「亏你去上课时还有力气吹得动小号。」
对方笑嘻嘻地答了二宫和也一句，「我年轻啊。」
被年轻一词，刺激到了那么一下的二宫和也，冷冷地回了一句，「那你还是继续饿着吧，反正你年轻。」
「可是解决别人的温饱问题是作为厨师的基本职责吧？」
有时候简单的一句话便可以戳中一个人的要害，从对方嘴里听到这句的二宫和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啧」了一下嘴后，只能乖乖地妥协，「……让我起来。」
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相叶雅纪麻利地一记头翻了起来，然后看着二宫和也在床上慢悠悠地起身，下床，然后，再一次举起枕头糊上了自己的脸。
*
与其说自己职业是厨师，准确来说就是个在厨房帮大厨打下手的，真正能料理的时间也就是帮忙做员工餐之类的。
即便真要做起来，二宫和也很多料理都会，只是被店长定义为没什么亮点而一直丢在那个位置上。遇上相叶雅纪那一天，正好是自己逐渐开始被大厨认同允许去给客人烹饪某道意面的第三天。
好运和霉运，大概是接踵而来的。
二宫和也在那天做的料理，被一个时常会来光顾这家店的美食家，当面批评了一通。
大概是那人特有的优越感，居然把二宫和也从厨房里交了出来，然后当面贬低了一顿。
二宫和也低着头，听着对方嘴里蹦出来的「不精致」「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高档场所」之类的词汇，安静地没有反驳一句。
*
料理是没有贵贱之分的，能让人吃完后说出「美味」的，就是一道出色的料理。
从小，相叶雅纪就被父母这样教育着。
因为家里是开中华料理店的缘故，相叶雅纪很小的时候便见多了那些厨师一大早起来，从挑选，购买，切菜配菜，料理到最后完成上桌的过程。
那是繁琐而又漫长的，相叶雅纪总会在餐馆的休息时间还有关店后，看到那些厨师露出万分疲惫的神色。
「能让吃到的人露出轻松和幸福的表情的话，大概也不会觉得累了。」
相叶雅纪曾经从父亲的口中听到类似的话语，后来相叶雅纪都在想，那大概就是支撑着某些人一直坚持下去的原因。
遇见二宫和也那一天，自己正好刚和友人结束了在学校校庆的演奏，一同过来。
由于就坐在那个美食家旁边一桌，二宫和也被批判，相叶雅纪听得清清楚楚的，但对于这件事，相叶雅纪几乎是不能理解的，「诶，我们和那美食家点的，是同一道吧？」
「是啊。」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啊？」
「很好啊。」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谁知道，或许人家味觉和我们不一样吧。」
*
二宫和也在那一天被店长强制提早下了班，心情异常不爽地蹲在附近公园的长凳上掏出香烟，结果大概是一事不顺万事不顺，打火机打了半天愣是点不着火。
像是小孩子心情不好时闹脾气那样，二宫和也把手里的打火机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一下，然后看着地面不说话，一个人生闷气。
「那道意面，味道很好。」
听到头顶有说话的声响，二宫和也下意识抬头，和面前的人四目相对。
不经意被人搭了话，让二宫和也努力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方，然而可能是自己上了岁数的缘故，二宫和也愣是想不起自己有认识眼前的人。
「我们……见过？」
相叶雅纪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平齐，「20分钟前，在你工作的餐厅，不过你一直低着头应该没注意到我吧。」
「……哦。」
「那个人的话，你很在意？」
「没有，我习惯了。」
虽然有好好地和对方交流，但二宫和也还是警觉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和对方错开了些距离。
「真的？」
「真的。」
「那就好。」
相叶雅纪站起来，见对方咬着嘴里没点着的香烟，蹲在那里没有要动的意思，便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个打火机，塞进对方的衬衣口袋，「这个给你。」
「我不要。」
二宫和也不傻，没人会没事在路边送个东西给陌生人，更何况自己的职业和算和有钱人打半个交道的，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贵到死的牌子。
「那你过两天还给我好了，反正我还会去你们店里的。」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二宫和也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出门，这一天竟是都碰上什么奇怪的人了。
*
二宫和也在那天之后，又回到了原先打下手的位置。
相叶雅纪再也没在店里吃到过二宫和也做的料理，便不再光临那家餐厅，但开始几乎每天都出现在对方的下班路上。
有的时候下了班，二宫和也会一个人去喝一杯缓解一天的压力，而相叶雅纪总用，「我觉得你应该下了班挺想去吃点好的并且找个人抱怨一下吧，你总是一个人生闷气，这样老得更快。」这样的理由，一路跟着二宫和也去酒馆，然后哪怕被对方无视或者是威胁着要报警，也要坐在二宫和也对面，和对方聊些有点没的。
*
现在的年轻人过于空闲，做事急躁喜欢乱来并且不听人劝告，是二宫和也近期总结出来的结论。
「你要是真那么空闲就去谈个恋爱呗，找不到的话就和你的小号在家相爱厮守一生也可以啊。」某日，二宫和也喝着酒，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相叶雅纪吃了一小口盐烤鲑鱼，又抿了点啤酒，笑着回答，「谈恋爱什么的，我这不是正在追吗？」
「你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相叶雅纪居然还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说过很多次了，做饭很好吃，对了，还有眼睛很好看，感觉能从里面看到整个银河。」
得到了如此回答的二宫和也眨了眨眼，定了定神后察觉到对方正用无比真诚地眼神注视着自己，于是便凑了上去，「你这是认真的？」
被这么一反问，相叶雅纪反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么，很奇怪吗？」
「我都不知道是说你是天真质朴还是老土呢。」
「什么意思？」
二宫和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年头的年轻人会因为料理好吃这种理由喜欢上一个人吗？还眼睛好看，你几岁啊？」
「真的啊，我没事编这种理由骗你干嘛？」
也许是对方眼神太过真挚，二宫和也注视了半天还真没感觉到对方在说谎，于是牢牢盯着对方的眼睛，再一次提问。
「那道意面，你确定真的好吃？」
虽然对方总是反复提及，但相叶雅纪总是会好好地且耐心地回复说「真的是很出色的味道」，只是这次实在没忍住在夸完后跟了句，「诶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二宫和也在顷刻间炸了毛，「对啊，你年轻，我隔着这么近感觉得可清楚了，青春的气息！」
相叶雅纪有的时候怀疑二宫和也是不是对自己谎报了年龄，因为除了那张怎么看起来都是少年气的脸，有时这人耍起性子来真不像是过了30岁的人。
见着对方脸上颇为生动的各种小表情，相叶雅纪继续逗了对方一句，「那你要不要用你的身体更近距离地感受一下？」
二宫和也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半响后，「……好啊。」
*
人在被需要和肯定时，才会真正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二宫和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从小便习惯了被人否定和批判，到了社会更是不断地被提醒着，你没有才能，没有特点，没有长处。
本该存在于内心的那些积极的东西，再怎么强硬，也难免被这些带刺的话语磨伤。形成的伤口一旦存在，不被保护起来，依旧被他人不友善地触摸着，就会变得越发脆弱，最后变得自己都不愿去触碰。
所以当那个大学生，一次次肯定着自己的料理时，二宫和也是有些动摇的。
有些地方疼久了便会麻木了，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突然轻抚上来的话，那里便会产生那么点点鲜活的感觉，虽然可能仅仅是那么短暂的一瞬。
于是在认识一个半月后，二宫和也第一次妥协着被对方带回了家。
然后被深深地刺激到了。
不管是对方只是以「隔音效果好可以练小号」这种理由租的高级公寓还是对方……充满了活力的身体。
「你这算不算是接受我了？」
「没有。」二宫和也往床边移了移，然后扯过了对方身上的被子。
「可是我们都做了啊。」
「那就停在这一步就可以了。」
「什么？」
「只是解决身体需求的关系。怎么，年轻人接受不了？」
相叶雅纪沉默了很久，然后对着身畔已经裹着一团的二宫和也，「可以啊。」
从那日之后，相叶雅纪再也没有陪二宫和也去喝酒，而是变成了每隔几天，就把对方叫到里对方工作的餐厅很近的自己家里，借着各种理由先骗对方给自己做一顿饭，待吃饱喝足了，不论对方是不是有在反抗，都强行把对方拖去房间。
*
二宫和也曾说过相叶雅纪太过天真，随便因为一盘料理就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但是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半斤八两。
因为那天对方吃完自己的早餐后的一句，「要是除了晚上，早上也能吃到你做的料理就好了。」后，真的在每次对方叫自己过来的第二天早上，不再早早地离开，而是跑到厨房去准备完早餐，帮那人放在桌子上后，再去上班。如果那天正好是自己的休息日，更是难得地像打了鸡血一样变换起了花样，然后在做完后，才嘲笑自己又做了些蠢事。
「你这要花很多时间吧？」坐在餐桌边，相叶雅纪盯着面前的早餐，感叹道。
「没啥，年纪大醒得早，闲着无聊就做了。」
虽然云淡风轻地这么回答了对方，但二宫和也还是偷偷瞄了一眼对方的表情，结果就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不就吃个饭吗你有必要这么高兴？」
「有啊，而且人家说了笑一笑十年少。」
「可是同学你每次一笑褶子都会出来啊。」
二宫和也总是时不时喜欢吐槽自己那么几句，有时更是嘴坏得很，但相叶雅纪从不介意，因为喜欢这个人，并知道对方这些话只是不坦诚的表现，所以才一直纵容着。
「话说，反正你每隔几天就要过来一次的，不如就直接搬来我家嘛，你看我离你工作的地方又这么近。」
相叶雅纪总是坚持不懈地隔段时间便提出要把两人的关系发展成普通的恋人关系，二宫和也也总是一口拒绝，或者干脆扯开话题。
「为什么啊？」
「年纪大了，不想谈恋爱。」
「就这么简单？」相叶雅纪觉得这理由自己不能接受。
「你都能因为盘意面喜欢上我了，我这理由不行吗？」
「那是因为我们家是开中华料理店的，从小接触多了我很清楚，一份料理里，制作的人花了多少的心意，所以我才喜欢你啊。」
听到这里，二宫和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用异常认真的表情和口吻，冲着眼前的人，「不管怎么样，我都奉劝你别把大好青春浪费在我这种没有前途一无是处的人身上比较好，可以吗？A大交响乐团的首席小号同学？」
「时间是我的，是不是浪费都是我说了算，况且，谁说你一无是处了？」
「这个世界是很宽广的，人的存在在这个社会就像是宇宙里的那些星辰一样，我的的确就是里面最不起眼的那一颗小恒星，没有特点也不被人需要，哪天消失了也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反正周围有那么多的可以代替。」
一口气说完后，二宫和也重新拿起了碗筷，然后又加了一句，「而你不一样，在我身上你不能得到什么，所以，别在我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相叶雅纪一直认真听着对方完整地说完了后，才继续吃着面前的早餐，却没有立马对二宫和也的话做出任何的评论，而是在彻底吃完了以后，回应了对方，「但是哪怕是质量再小的一颗恒星，也能靠着自身在发光发热的。还有，今天也能吃到你做的料理，真是太好了。」
还在慢吞吞吃着早饭的二宫和也，用筷子夹食物的动作定格了那么一下，张了张口，却只是回了句简单的，「哦。」
*
有的时候，二宫和也不开心了，就会缩在沙发上不停地一根根抽烟，即使平时再怎么纵容对方的行为，但对于这个习惯，相叶雅纪不喜欢，很不喜欢。
练了一小时小号，出来发现客厅本来干干净净的烟灰缸里多了好多枚烟头。于是相叶雅纪一步上前夺过对方手里的烟，狠狠地按进烟灰缸里。
「我这根才抽了两口你干嘛丢掉，你们有钱人都那么浪费啊！」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抽了几根了，一天下来还了得？」
「我也就下了班到睡前这段时间才会抽一点好不好。」
「为什么？」
二宫和也把身子又缩紧了些，靠在沙发背上，向对方解释，「因为抽了后手指和身上会沾上味道，味觉也会有影响，所以再累我也不会在白天去碰，哪怕是工作空档休息的时候。不过其实抽了也无所谓，因为在厨房我就是个打下手的而已没必要这么较真，我只是从以前就强制自己这么做然后养成了习惯而已。」
耐心地听着对方说完这段后，相叶雅纪在二宫和也身边坐下，然后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会儿，面向着二宫和也张开了双手。
「过来。」
「干什么？」二宫和也用不解地眼神回看对方。
「刚才吹小号吹累了需要靠着你休息会儿。」
「你抱着小号自己去角落里歇息吧，我们可不是那种互相拥抱着舔伤口的恋人关系。」
二宫和也总是在床上以外的地方抗拒着相叶雅纪时不时要和自己进行的拥抱，接吻或是牵手的行为，理由每次都是「因为那是恋人之间的行为而我们不是所以不需要。」
「只是抱一下也没什么吧。」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还算能看透二宫和也的，但有时真不明白对方在某些地方固执和逃避什么。
「不要。」二宫和也往沙发角落里又缩了缩。
但相叶雅纪还是凑了过去，哪怕对方拼命挣脱也要把对方圈住，用这种方式去向对方传达些什么柔软的东西。
二宫和也抵抗了两下，发现挣不脱，也就只能任着对方去了。
一个人在黑暗中呆久了，会开始渴求温暖，但真正等到了那么一束火光时，反而会害怕去靠近和触碰，因为不清楚自己会不会被灼伤。哪怕是可以捧在手里无比温柔的温度，也会恐惧它会突然熄灭然后因强烈的对比而堕入更寒冷的境地。
爱情和陪伴，都是能给人带来温暖的东西。
但对二宫和也来说，没有这些自己一样也能活下去，但可能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
二宫和也工作的那家高级餐厅，每换一个季度都会定时要推出些新品。
「这次的新品，二宫你来试着料理吧。」
某天午休，吃完二宫和也做的员工餐后，总厨对着二宫和也如此说道。
「不，还是算了吧。」
总厨拍了拍二宫和也的肩膀，「你再试试看吧。」
*
幸运和不幸，也许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二宫和也在上手料理新品的第一天，异常不幸地再次遇上了之前那个美食家。
不同职业性格和年龄的人对于同一款味道，常常会持有不同的态度，喜欢的会爱不释手，而讨厌的话，再过多久都不会接受。
就像无论自己做什么，相叶雅纪都会夸赞一番，而那个美食家不出所料地同上一次一样，狠狠地再一次批判了那道料理。
「想着来试试新品，没想到居然还是你，他们上次居然没解雇你也算你走运，我真是不想在任何地方吃到你的料理。」
若是往日的二宫和也，在工作时碰到这些，绝对会忍着不发声任着对方数落，但后来二宫和也在想，自己大概那会儿正和年轻人相处的关系，不免沾了点浮躁的气息，加上前几天晚上都在反复调试着那道料理的味道没怎么睡，所以难得脾气上来了后不禁思考地回了对方那么一句。
「您靠着这嘴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
*
相叶雅纪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二宫和也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哪里装了个窃听器，得知消息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被解雇啦？」
只是很平常的一句提问，在这会儿传入二宫和也的耳朵里却是分外地让人不爽。
「是啊，顶撞了上次那个美食家被投诉了，现在没出息地坐在附近公园的长凳上借酒消愁呢。」
「前面那个画面我不敢想象，后面那个倒是挺符合你的年龄设定的。」
「要是我今天早上不刮胡子的话会更有画面感的。」
对方虽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但清楚那人从不会用言语好好表达，所以相叶雅纪还是追问了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都习惯了。『在日本优秀的厨师比比皆是，更何况是你这么一个没亮点的』『比起你，我们店更需要的是会给我们好评带来更多客人的知名美食家』这种话，根本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
虽然有时候，相叶雅纪觉得二宫和也太过于习惯压抑某些情绪，能爆发出来一次也是件好事，但真等到对方突然这么发泄出来了，还是有点慌了的，「你是不是喝醉了，在那里别动，等我过来。」
找到二宫和也的时候，对方正蜷缩在长凳上抽着香烟玩着已经喝完的那些啤酒罐。
不由分说地一把抽出对方嘴里叼着的烟摔在地上，相叶雅纪试图伸手把对方从长椅上拽下来，「走，去我家。」
二宫和也甩开了相叶雅纪拉向自己的手，然后抱紧了长椅椅背，「太远了，不去。」
相叶雅纪哭笑不得，「离这里两千米都不到好不好。」
「去了又不能干嘛。」
「给我做那道新品。」
「反正不好吃，我不做，你自己去店里吃。」
「不一样，我就是要吃你做的。」
听到这句的二宫和也安静下来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着自己从长椅上挪了下来，「……你给我拦出租车我就去，年纪大了不高兴走路。」
「好啊。」
相叶雅纪当机立断地接受了对方的条件。
*
等相叶雅纪再一次吃到那份料理时，是在二宫和也酒醒了的第二天晚上。因为前几天都在熬夜，二宫和也难得地在凌晨6点没有醒来，并且直接一觉睡到了傍晚。
「还累不累啊？」
在一旁耐心等着二宫和也洗完了碗筷，摘下了围裙，相叶雅纪才开口，流露出关心的样子。
二宫和也警觉地后退一步，思索了一下，说出了让自己万分后悔的回答。
「累。」
「恩，那我们再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说罢，便一把勾住对方的腰，圈进怀里就往房间里拖。
「骗你的，我不累，不用休息！」
二宫和也当机立断用手扒住了厨房门，然后死命地用手指抓牢，试图用这种方式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挣扎永远无效，抓着门的手指还是被相叶雅纪无情地一根根掰开，「不累的话，就更要做点什么了，你缺少活力，而生命在于运动。」
*
相叶雅纪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回到房间看见二宫和也又猫着背站在房间窗口边抽烟，便皱起了眉，走上前去伸手一下子拍上了对方的背，「把背挺直！」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二宫和也被这一记怕打吓得不轻，硬生生地被呛了口烟后，扶着窗台咳个不停。
「抱歉。」相叶雅纪满是歉意地帮对方顺了几下背后，手往下滑，转移到对方的腰际，无比顺手地从背后把对方揽怀里了。
一如既往地挣扎了几下，二宫和也发现依旧没什么用后，开始思索要不要把手里的香烟按在对方的手上泄愤。
还未来得及做出决定，下巴便被对方捏着抬起，视线移至头顶的夜空。
「我这公寓到了晚上视野不错吧，比起你家那个小破阳台，晚上看星星多清楚啊。」
「……废话，那么贵的租金当然好了。」
「反正你失业了没经济来源付房租，要不要搬过来，他们不要，我需要你啊。」
「你这是说身体还是胃呢？」
「是相叶雅纪这个人，需要你。所以，过来陪我吧。」
对方不经意又提及了某些话题，二宫和也在这一次，选择了沉默。
见二宫和也不语，相叶雅纪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你就是在那个狭小的地方擅自把自己困太久了所以才会看不清有些星星一直都有在好好地闪光。」
「那又怎么样，大部分再怎么发光也根本就不会被人看见。」
「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见，至少我就是能发现其中一颗。」
「你这是想夸自己视力好还是观察力仔细啊？」二宫和也开始装着傻逃避。
把下巴靠上对方的肩膀，相叶雅纪用的是难得严肃的口吻，「你明明就很清楚。」
二宫和也没有接话抽了口烟，感觉到嗓子开始隐隐作痛的同时，也察觉到对方搂着自己的力度，又重了些。
*
自那日后两个礼拜，相叶雅纪都没有打过电话给二宫和也。
虽然忙着要找工作，对方不来打扰自己本该偷着乐，但是二宫和也发现自己，在手机响起，来电号码显示的不是那人的时候，居然产生了一种失落感。
那是往日的自己，不会拥有的感觉。
因为不期待被人需要和肯定，自然也不会存在失望落空的感觉。
二宫和也这才察觉到，自己开始在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曾想要的那些东西。
主动去找相叶雅纪，是二宫和也不曾有过的行为，用着「只是怕对方饿晕在家里」这种荒谬的理由劝说了自己几分钟后，二宫和也按下了相叶雅纪家的门铃。
公寓门很快就打开了，从门后探出了张不能再熟悉的笑脸，与往日不同的是，嘴角多了个小伤口。
「……你这是练习小号太勤奋把嘴给吹伤了还是饿过头开始啃自己了？」
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人是二宫和也的时候，相叶雅纪年轻的小心脏还是很不争气地因为这点惊喜而狂跳了几下，也顾不得从对方口中道出的冷嘲热讽，把对方拉进来合上门，嘴巴一瘪想摆出个可怜的表情，却是牵扯到了嘴角的伤，疼得一下子歪了嘴。
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在短短时间内还没说一句话就给自己近距离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变脸大戏后，二宫和也默默地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哎，别。」
仗着手长脚长，相叶雅纪忙垮了一大步上前，一把握住门把手，抢在对方开门之前麻溜地扣上了锁，然后冲着二宫和也，「来的正好，我饿了。」
「……」
听到这句，二宫和也认栽地转回身，边感叹着不愧是年轻人瞧这动作灵敏的，边脱下脚上的鞋，「那么先告诉我，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
除了早上没睡醒的情况下，只要二宫和也在自家做饭的时候，相叶雅纪都会在一旁全程看着。「因为觉得你做事情时专注地样子特别好看」这种理由，说出口后自是被二宫和也吐槽了很久。
这次也是如往常一样，相叶雅纪站在二宫和也身边，边注视着对方料理食物时熟练的动作，边向那人解释着自己不小心伤了嘴角的原因。
「前两天，我去了很喜欢的一家蛮高级的中华料理店，结果在里面很巧地碰到了一个见过几次很讨厌的人。吃完后说什么，虽然味道还没到难吃的地步，但是中华料理这种东西，无论使用多么名贵的食材，放到高级的场所，还是粗糙的味道。」
「然后？」
「然后我就没忍住，等他走出去后打了他一顿。」
「……你那天吃的不是中华料理，是火药吧？」
在二宫和也的印象中，相叶雅纪虽然喜欢不经思考乱来的家伙，但还不至于会为了这点事就轻易动手打人。
摸了摸嘴角的伤口，相叶雅纪说出接下来的话时，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咬牙切齿，「谁叫他居然敢那样去批判我喜欢的事物，而且重点不是这次，是之前，还不止一次。」
「他之前又贬低什么了能让你想起来后动那么大火气？」
「你。」
短短的一个字，却让二宫和也的大脑在顷刻间当了机，「那啥……」
「没错就是那个美食家，我把他揍了。」
见二宫和也没给什么反应，依旧继续着手里的活，相叶雅纪继续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嘴角就是打架的时候给他抓的，一定是平时好东西吃多了，40多岁的人反抗起来居然这么强劲，不像有的人才30就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哪怕在床上也……」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二宫和也便勺了一勺锅里还没滚的水，冲着身边的人泼了过去。
「好险！」
相叶雅纪再一次凭着敏捷的身体躲开了那勺水，但不躲得远远的，又不怕死地往二宫和也身边靠了靠，继续盯着对方，然后发现二宫和也料理食物时平稳的节奏，不同于往日地乱了起来。
猜透了对方那点小心思的相叶雅纪，像是存心一样，冲着对方提问，「你听完了，就没什么表示吗？」
二宫和也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听到这句手一抖，愣是翻了大半瓶酱油在锅里。
不耐烦地倒了那锅酱油汤，二宫和也终于忍不住把相叶雅纪往厨房外面赶，「你希望我有什么表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你再给你一个法式热吻说天哪我好感动……这样的？」
相叶雅纪笑着拿手指掰过了对方的下巴，然后凑了过去，「我接受。」
「嘴还伤着吧，小心我咬你啊。」
见对方一副就要吻上来的动作，二宫和也还是好心地给了个劝告。
「没关系。」相叶雅纪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咬的话，我不疼。」
*
从相叶雅纪嘴里听到关于那个美食家的事情的时候，二宫和也还是有那么一点高兴的，以至于那天自己都没有拒绝对方凑过来的亲吻。
但也只有那么一次，之后的日子那人再贴上来要做些恋人之间的举动，二宫和也仍不会有热烈的回应，只是也不再抗拒。
生日那天，相叶雅纪不由分说地把还在外面找工作的二宫和也拉回了自己家，接着又神秘兮兮地把对方带到阳台，最后指了指阳台那个体积不小的礼物盒。
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二宫和也不禁在心中感叹到。
不过即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心里准备，打开礼物盒后，二宫和也免不了还是被里面的东西惊一下，然后用费解的表情看向身边的人，「你给我买那么大个天文望远镜干嘛。」
「给你看星星啊，你不是说看不到吗。」
翻了个白眼，二宫和也合上了礼物盒，「我家阳台放不下视野也不好，你自己用。」
「可是这是给你的礼物啊，不然你就和我交往搬到这里住好了，你看这阳台可大了。」
「你怎么还在提这个……」
二宫和也不愿提及任何关于交往的话题，即使二宫和也很明白，自己已经开始对这个人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但就是这样才更害怕去拥有，因为得到之后，可能下一步等待的便是失去。并且自己仍缺少那一点，能把这个人留在身边的信心。
相叶雅纪知道对方是聪明人，所以才选择用委婉的方式去一点点击破对方筑起来其实并不牢固的城墙，但是几个月过去了，相叶雅纪不愿再花时间去等对方妥协。
「你曾经说过吧，自己就像那个宇宙的恒星一样，渺小且不被人需要。」
说完这句，相叶雅纪瞄了二宫和也一眼，对方抿紧了唇不说话。
「那么，就让我成为行星好了，必须围绕着恒星转动，并且靠着恒星的光而发亮的行星。」
「你这是来给我上科学讲座？」
二宫和也试图用不友善的语气来强制结束每一段会让自己开始动摇的话。
对方是不是在逃避相叶雅纪比谁都明白，但自己乐意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情感，无论多少次。
「我这是在告白，从认识你开始就一直在告白。」
直接的话语永远比拐个弯来的有效，一直自持就算动作迟缓但脑子反应还算快的二宫和也愣是被这一句给噎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见对方难得露出了这种表情，相叶雅纪干脆把身边还在思考着怎么回应的二宫和也拉进怀里，「往后的日子，我会在旁边好好看着你发光的。」
对方总能用自己最无法抗拒的方式去说那些自己曾经一直渴求听到的话语，即使二宫和也每次都坚信自己能硬撑下去，结果却是一次次地被狠狠击退。这次更是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已经薄弱到不行的那层保护膜。
如果已经确定了自己已处在再怎么坚持也赢不了的局面的话，是不是选择乖乖投降比较好。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好话，但二宫和也第一次，主动伸手拥住了面前的人，「……我都说了几遍了，用这些老土的方式在大学里是会找不到恋人的，现在20代的年轻人谁还吃你这套啊笨蛋！」
对方习惯了口是心非，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改不掉，所以相叶雅纪也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没关系，反正我喜欢的那个人今天已经32岁了。」
*
二宫和也还是在十几天后搬去了相叶雅纪租的那幢公寓，然后在A大附近一家生意很好的意式餐厅顺利地找到了工作。
「我想这应该是隔壁那些音乐大学的学生在经过了漫长的演奏和练习后，会喜欢上的能重新带给他们活力的味道，明天开始来上班吧。」
尝过二宫和也的料理后，那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店长，给予了如此的评价。
捏紧了衣角，二宫和也对着店长深深鞠了一躬，「今后请您多多关照了，还有，感谢。」
*
「我早就说了你行的啊，不过没想到你居然就选在我们学校门口那家……」
「因为离这里近啊，不用跑很远的路。」
「哦~？」
相叶雅纪只是回了个简单的语气词，语调却是足足绕了十八个弯，看着对方紧紧盯着自己，二宫和也竟是难得结巴了起来，「干，干嘛这么看我。」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切，你什么时候不这么觉得才怪了。」
二宫和也把脸埋在手臂里，小声嘀咕了句。
「那么，为了回报你，我就招待你到我们学校看场我们交响乐团的演出好了。」
「我不适合看这个。」
「没关系，你哪怕坐在那里全程只盯着我的脸看也行。」
相叶雅纪有时候总是过分自信，自信到二宫和也忍不住想动手揍他，「那我还是听演奏好了。」
「那么还请二宫桑认认真真听完后，告诉我感想。」
「感想？！」二宫和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需不需要给你写篇万字论文啊？」
「好啊。」相叶雅纪点了点头，顺道又给了个建议，「或者你可以写封表白信给我。」
相叶雅纪说出这句时表情一如既往无比地真诚，但是二宫和也还是选择无视了这个建议，以及对方看向自己闪亮亮的期待眼神。
「这么老套的方式，我不要。」
*
「小号别忘拿，刚才帮你擦了好长时间，我现在手还在抖。」
「你自己小心过头了，又不是一摸就会碎掉的东西。」
「乐器是演奏者半条生命好不好，亏你敢让什么都不懂的我去碰。」
「因为我相信你啊。」
正帮对方整理完衬衫和西装衣领的二宫和也，从对方嘴里听到这句后，又扯了扯那个红色的小领结，难得心情愉悦地，夸奖了相叶雅纪一句。
「今天这脸，说不定意外地能看。」
得到了夸赞的相叶雅纪立马摆出了张得意脸，同二宫和也道了句等会儿见后，走去门口，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个转身又蹦回来了。
「出门前的kiss！kiss！」
二宫和也眼明手快一掌推开朝着自己扑过来的相叶雅纪，「别，今天你还是把这亲吻的满腔热情留给你的小号吧。」
但相叶雅纪从来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一把抓过对方的手，然后牵到面前，低头吻了吻对方的手心。
「咦，都是口水。」
二宫和也故作嫌弃地在对方亲吻完了以后，把手盖上了对方的外套，然后蹭了几下。
相叶雅纪也不生气，等二宫和也擦满足了后，凑近对方，盯着对方近期开始不自觉流露出明媚笑意的眼睛，「辛苦了。」
那是自对方搬来后，相叶雅纪每天早晚都会对二宫和也说的话。
静静站在原地，二宫和也合上了对方的眼神。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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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叶雅纪平时练习小号的样子，二宫和也是见过的。认真专注且从容，但是比起现在台上这个，仰着下巴直视前方，每一个吹奏动作都饱含着自信的相叶雅纪比起来，竟又是那么大的差别。
但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会被埋没在人群，能在瞬间成为焦点，什么都拥有令人羡慕的存在，却总是用各种方式，说着需要自己。
并不断把那些被屡次否定而自己也准备丢弃在角落的东西，细心捡起后，像宝物一样揣在怀里，一遍遍地对自己倾诉着对其的喜爱之情。
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耳畔是各种乐器演奏出的壮丽乐章，二宫和也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然而情绪真正涌上来时，却终是转换成了嘴角的一抹释然。
演出在指挥的一记用力挥手后完美落幕，二宫和也站起身来，和观众一起鼓掌，同时看到了乐团里的相叶雅纪转着头，像在寻找什么，然后在和自己目光相对时，停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发光哦。】
二宫和也向着台上的人用口语无声地诉说到。
即使曾经对明天的到来不抱任何的期待，过着自己也不认同的生活，逐渐遗忘了表达情感的正确方式，甚至连脚踏在土地上都体会不到实感。
但是仅仅是此时此刻的话，因各种乐器交织出的宏伟音乐而开始嗡嗡作响的双耳，用力鼓着掌而有些发麻的手心，还有那人望向这里的温柔表情，都是那样明显地提醒着自己——你正被这个宇宙环绕在其宽阔的胸怀里。
相叶雅纪一眼就寻到了第一排二宫和也的身影，对方拼命地鼓着掌，张了张口，似是在向自己传达着什么。相叶雅纪无法清晰地从那人的口型中得知对方想要表达的，只能感觉到对方真真实实地在冲着自己微笑，并且腰板挺得笔直，用一种过去很少会有的坦然自信的方式站立着。
因用力专注吹奏而产生的汗水顺着眉毛滑下刺激着眼睛，相叶雅纪低头悄悄地抹了一下。
却是用余光瞥见了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的，被擦得锃亮的小号，因映射了头顶大吊灯辉煌的灯光而闪耀着光芒，合着回荡在耳边偌大音乐厅里的嘹亮掌声，一如浩瀚宇宙中，还有那人深邃眼里，经久不灭的璀璨星辰。
-FIN-
*
《行星组曲之木星》这一乐章在《行星组曲》里称之为快乐使者，所以用的木星来形容这篇里的XYYJ。
平原绫香的这首《Jupiter》曲调就是改编于《行星组曲之木星》里的一段。
附上《Jupiter》的歌词↓
Every day I listen to my heart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在心灵最深处，我们永相连。
忍受一次次的失败，就会与辉煌的行星相逢，
奇迹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Everday I listen to my heart, 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因为被这个宇宙怀抱着，
我用我的双手，究竟能做些什么？
触摸到了痛楚，一下子闭上双眼，
和失去梦想相比，更可悲的事情，
是无法相信心中的自己。
为了学会去爱，哪怕有孤独存在，
没有意义的事情哦，再也不会去做它。
心灵的寂静哦，让我去侧耳倾听。
如果我被呼唤，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把你的泪水哦, 变成我的一部分。
紧紧搂抱自己吧， 感受生命的温暖。
我们谁都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与生俱来地被人爱着 ，
在希望中走向辉煌的未来 。
我会永远地这么歌唱，为了一个心中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