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光るなら
☆
「Nino~！」
二宫正塞着一只耳机慢悠悠走在林荫道的时候，从后方传来声轻唤。
摘了耳机，相叶正好把自行车停在自己身旁。
用脚支撑着，气喘吁吁地开口。
「Nino你也……太不慌不忙了吧？」
「还有一分半钟，走过去铁定来不及了。」
「我载你。」
「不用了。」
「可是……」
二宫将手里的塑料袋放进相叶的车篮里，打断对方的话，「你现在再不骑过去，你也要迟到了。」
相叶盯着身边的二宫迟疑几秒，从自行车上下来，改为推行。
「相叶氏！」
「如果我早上不让Nino帮我买三明治的话你也不会晚了。」
「……好吧，我反悔了。」二宫把手里的书包甩进对方的车篮里，「给你一分钟。」
相叶一脚踏上脚踏板，拍拍胸脯，「四十五秒。」
*
二宫和相叶说上第一句话，是在刚升上高二的春季。
象征着新的一年到来，即将迎来崭新事物的季节。
一整条道上满是粉色的落樱。
能听到不远处高中的上课铃声，还有时不时从身边跑过的相同制服的学生。
那个热心过头，同班的相叶雅纪就像方才一样停自己身旁。
「是二宫……君吧？」
戴着口罩的少年的声音有些闷沉，「要迟到了哦。」
二宫对着那张被挡住了大半的脸凝神思索许久，终于记起对方的名字。
「是已经迟到了，相叶君。」
「这么不紧不慢地没问题吗？」
「反正已经过了时间了，再跑过去也没有意义了吧？」二宫摘下一只耳机，从而能听清对方的话语，「就像是考试，没到100的话，99和60分没有什么不同吧？」
「我觉得还是有不同的。」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真回复的二宫挑眉，「比如？」
「努力的程度？」
「考60分的人不一定比考90分的付出的努力少吧？」
相叶思索着，认同道，「也是。」
「所以相叶君你也这么慢悠悠地没问题吗？」
戴着厚厚口罩的少年唯一露出的杏眼含着笑意，「偶尔想要偷懒考个60分呢。」
「如果你得了60分被你妈揍了，千万不要说是我教你的。」
相叶一掌拍上对方的肩膀，恰巧拍去停留在对方肩上的一枚花瓣。
「好。」
少年在樱色的景致中，温柔地回答道。
在那天之后，二宫在班里和相叶也没什么更多的交流，反倒是在上学的路上常常会和相叶遇见。
快要打上课铃的时候、正常不会迟到的时间段，大雨倾盆的天气，因重新换了座位后被分配在一起值日的那天早晨……
所谓羁绊的细线，不是着急又粗暴，而是细致且缓慢地，将应要在一起的谁和谁，一圈圈地聚拢环绕，直到收紧至无法挣脱那天。
二宫坐过相叶的后座，也和因将自行车送去修了的相叶在迟到后一起翻过学校的栏杆。
也曾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并同时蹭破左膝盖，试过从栏杆上跳下后不幸崴伤脚被提议翻栏杆的相叶强制送了一个礼拜的免费午餐。
二宫那时候总觉得，和相叶熟知起来以后，自己的生活总是多灾多难的。
「这是青春！」对方总是这么反驳着。
说来，到底什么是青春，二宫无法正确地为其下定义。
不惧世俗，不畏艰辛，去完成些从来不敢想的挑战？
横冲直撞，不顾一切，亦或者是做着些成为大人之后，回想起来会觉得想要抹去的愚蠢事？
答案二宫无从得知。
却也将有了相叶以后的高校生活过得丰富多彩且刺激起来。
并没有赶上在打铃之前到达，惯例地被训完话后，两人在校门口的教导主任的注视下用着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进教学楼，在确认消失在主任的视线后将速度调整为饭后散步，快要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互使了个眼色，装模作样地跑了几步。
刚浮夸地喘着粗气踏进教室，中村的橡皮就冲相叶砸了过来。
「第一次课改成自习了。」中村的手还停在空中，「今天算你们两个好运，我也不用帮你俩点名了。」
「一直以来谢啦。」
相叶从塑料袋里掏出只鸡蛋三明治讨好地放在对方桌上。
「我要栗子蛋糕，我看到了你有两个。」
「那个是要和Nino一起当饭后甜点吃的所以不行。」
中村用尽全身的力气凝聚在面部，送出个百分百标准的鄙视。
相叶回赠其清爽无害的笑颜。
坐上自己那个靠走廊的倒数第二排座位，稍稍整理了一下课桌，相叶回头向着已掏出掌机进入游戏状态的二宫建议，「玩不玩词语接龙？」
手指按键动作未停的二宫发出声鼻音，「等我这局结束。」
相叶掏出张一面空白的草稿纸，面向着二宫重新坐下，托着下巴凝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借着余光能感受到对方过于炙热的视线，二宫用着全力将分散的思绪集中，才没让自己在那个虚构的次元里输得一败涂地。
把掌机胡乱塞进课桌里，从相叶手里接过那张草稿纸。
自从和相叶成为前后排之后，几乎每隔几天，前方总会递过来一张写着「来玩接龙游戏吧」的草稿纸。
也不是非常感兴趣，大概只是觉得课程比较枯燥吧，二宫不假思索地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熟悉或是有些陌生的词语。
直至现在，都一直陪着这个人。
不算吵闹的教室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由平假名组成的词语一个接连一个地出现在纸上。
【……】
【はな（花）】
【なかみ（中身）】
【みかた（味方）】
【たに（谷）】
【にのみや（二宮）】
「写自己姓氏也太狡猾了吧。」
相叶小声地嘟囔着，笔尖在纸上停滞。
随后很快地写下个词语，两眼放着光笑嘻嘻地把纸推到二宫面前。
二宫将纸旋转过来。
【すき（好き）】
下意识读出来后，又看了看上面自己的姓氏，二宫不经大脑控制地就踢上对方的小腿。
相叶委屈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二宫。
「好了，相叶氏输掉了。」
「你也给点回应嘛。」
「不给。」二宫把纸张随手夹进国文书里，弯着嘴角，「我要乌龙茶，谢谢。」
「……不继续玩吗，下课还有好久。」
「换张纸，我可不要在那之后继续下去了。」
从课桌里抽出张白纸，二宫递到相叶面前，「不许再给我写奇怪的东西。」
「好——」
对面的人有气无力地拖着长音回答着。
上午的课程以一节音乐课收尾。
大野收了课本，见相叶还在那个角落里边缓慢地整理书本文具边和二宫聊天，便叫了声相叶。
对方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便和二宫道别，接着跑了过来。
「怎么了森赛。」
「你汇演还真给合唱团报名了啊。」
「嗯，有非要表演不可的节目。」相叶对着大野解释着，「对了森赛，你真的不来给我们提意见？」
「因为是你们的毕业汇演，所以交给你们，尽情去实现你们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
「知道了。」
「社团活动是今天吧？加油。」
「谢谢。」
大野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回去了。
相叶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教室里学生只剩自己一人了，收完自己的东西出了教室，一转弯二宫就倚在墙那里。
「Nino你等我？」
对方微微迟疑，摇摇头。
「我鞋带松了，刚才系鞋带来着，一起身你就来了。」
相叶牢牢盯着对方雪白的室内鞋片刻，又审视了好一会儿对方故作无表情的脸，还是用勾肩膀的方式收近彼此的距离，从而将对方拙劣的谎言自然地掩盖过去。
「去吃午饭吧。」
相叶侧头，在对方耳边轻声低语。
高一的时候，二宫和相叶并不同班。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校庆。
并不算明媚的天，无意路过的教室。
一脸无奈却还是在窗边认真弹奏着钢琴的少年。
「要进来坐坐吗？」
带着猫耳朵的少女用着柔柔的声音向着在门口驻足的相叶和中村提问。
「不，那个……」
相叶还犹豫着想要推辞，中村已是笑得灿烂似三月的桃花。
「好呀。」
刚才喂进嘴里的章鱼丸子还没咽下去，相叶要说出口的拒绝全被堵住。
不情不愿，随后又觉得或许坐一会儿也不赖地相叶，匆忙地把手中纸盒里还剩余的两颗章鱼丸子塞进嘴里，用纸巾抹了抹嘴。
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吵闹掩盖着清脆的琴音，相叶搅乱面前咖啡上的拉花，专注于那些黑白琴键发出的悦音。
厚重的云逐渐散去，视线开始明朗起来，有光透过云层晕染了万物。
相叶瞧着有些猫背的少年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升入高二的时候重新分了班，相叶也从合唱部的普通部员晋升成了副部长。
也是初次产生想要接近已成为同班的二宫的想法。
抱着想要一试的心情搭了话，并如愿以偿地和对方熟知出来。
在平安夜那天借着自己生日，向对方提出了入部的请求。
「好啊。」二宫爽快地同意。
「谢谢。」
「干嘛那么见外，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就是单纯地很想要感谢你。」
「那就请我喝杯热可可吧。」
相叶把手搭上对方肩膀，「一个月。」
「不胜感激。」
在那之后合唱团还算顺利地进行着，虽然部员大多在班里都是些拖后腿，或是不被任课老师喜欢，亦或者是些平凡没什么特点的普通人，但在相叶眼里，却宛若珍宝。
「毕业汇演的曲目决定了吗？」
「决定了。」相叶从包里取出厚厚一叠纸，「《旅立ちの日に》。」
「川嶋あい那首？」
「不是。」把乐谱和歌词一张张分发到部员手里，相叶进行着说明，「坂本浩美作曲那首，那首的歌词我觉得更棒。」
站在第一排的佐藤接过，「我也特别喜欢那首。」
「我还以为你只听摇滚呢。」
一旁的石田接话说。
「我偶尔也有感性的一面好不好？」
石田冲着白色的天花板翻了个夸张的白眼。
相叶甩甩手里薄薄的纸张，「你们先看着，我去和Nino确认一下乐谱。」
「好。」
回应的声音稀稀拉拉的。
相叶响亮地拍着手给面前的部员打着气。
「我要是能像部长一样，每天这么健气就好了……」
相叶把手里的卷成一筒的纸敲上福山的脑袋。
「我相信只要你想要，就肯定能做到。」
被赏了一记的阴暗少年缩着脖子，弱弱地点了点头。
*
合唱部的活动还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离毕业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练习进入了紧张状态，而相叶一直担心的问题也开始一点点显露出来。
「部长。」
「什么事？」
「我能不能早退？补习班要来不及了。」
相叶看了一下手表的表盘，「去吧。」
竹井向着相叶点头道谢，拿起角落里的包冲出了教室。
相叶目送着对方消失在视线里，用指挥棒敲打着自己手心。
「在进路调查表上填了要考大学的举手。」
安静的音乐室里，队伍中间举起几只手。
「回去复习。」
「诶？」
「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请假或者不用和我打招呼就早退。」
「但是合唱……」
相叶将少女的话打断，「在我眼里，你们每个人对于这个合唱部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是比起我，你们自己的事情更重要。所以回去。」
方才举起手的几人面面相觑。
「快点！」
相叶严肃地催促着。
「谢谢部长。」
相叶一如既往地用微笑注视着几人向自己示意后，相继离开的背影。
「好了，继续吧。」
挥挥手里的指挥棒，相叶对着面前的部员，柔声说道。
毕业汇演一天天临近，缺席的部员也越来越多，本来信心满满的相叶也有些紧张起来。
副歌的和声部分一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缺陷，加上被相叶的不安所感染，本就对自己不抱什么期待的部员不免也产生了负面情绪。
「我说……这次合唱，真的会有人期盼着吗？」
某天间隙的休息时间，一直不怎么发言的福山对着相叶问道。
「你说什么呢。」
中村企图用手肘戳着对方腰部，示意福山闭嘴。
「因为在这里的……都是些没用的人不是吗？没有理想没有长处，不被任何人期待，无论丢到那里都是默默无闻，很快就被人群淹没掉，根本不会发光的存在。而事实也证明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连一个节目都无法完美地呈现，这样的合唱团，这样的我们，根本不会有人会喜欢的。」
「我喜欢啊。」
「部长不一样。」
「你在担心什么？」相叶把手里的指挥棒递给一旁的二宫，「是担心无法完美地表演完这次的节目吗？」
福山躲着相叶的视线，轻声回答说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这件事。」
「可是这么没用的我们……」
「即使知道结果不如自己所预料那么美好，却还是横冲直撞地想要去完成它，才是青春。」
相叶难得有些激动地将对方的话打断，走去教室一侧，搬起张凳子走到部员面前，一脚踏上后，站在高处。
「在这里，有谁觉得自己没有长处、没有闪光点，不被其他人需要的，未来也不会被谁器用的？」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把自己的手举起。
「你们真的这么认为？」
「因为是事实，不是吗？」
相叶把已出汗的手心在裤子上蹭了蹭，声音铿锵有力。
「人是无法成为太阳的，滋润一切，用光芒照耀世界被万物所需要的太阳。但是不可否认的，存在于世的每个人都是一束光。远处的灯塔、街边的路灯、一根点燃的火柴又或者是谁家窗户透出的微光。即使你自我意识不到，但是总会有人需要你的。迷途的船只、夜归的行人、饥寒交迫的小女孩，需要家庭温暖的旅人……世上总有人在期待一抹光亮带他们走出阴霾、指明方向，又或者仅仅是一丝温暖，一点微小的帮助和感动。可能每个人发出的光亮度不同，但是即使再微弱的光也没关系，总会有人需求着的，所以安心，尽力地去做你所能做的，去照亮需要它们的人就好了，没有人是不被需要着而来到这个世上的。」
能看到面前的部员们抬着头看向自己的双眸，年轻的脸上本该是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蓬勃，不知在谁人多次的负面评论下，双眼变为不再自信的黯淡，也失去了原本应该浮现在脸上的活力。
不该是这样的。
相叶从凳子上跳下来，使劲地拍着手。
「对我来说，你们都是这个合唱部无法替代的，最耀眼的存在。所以不能放弃！」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声音喊出的话语。
「部长总是很帅气地说些没用的漂亮话，真让人讨厌。」
长久的安静下冒出的这一句。
相叶笑着一拳捶上第一排石田的胸口，「直接夸部长帅气就可以了。」
「这种话你还是听Nino给你说吧。」
钢琴旁的二宫一脸状况外地指指自己。
「Nino~」
相叶喊着自己的名字，看向自己的表情似乎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怔怔地对着整个合唱部的部员，二宫在炙热的眼神中，开了口。
「嗯，相叶氏刚才真帅。」
「好了，部长得瑟地嘴都笑歪了。」
在刹那间响起的笑声中，相叶温柔凝视着眼前，偷偷抹去眼角小小泪珠的她和他。
当天的社团活动结束后，相叶请二宫去家庭餐厅吃了份蛋包饭。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总是陪着我。」
「相叶氏你也太见外了，我本来就喜欢弹钢琴，所以不会觉得困扰。更何况……」
「什么？」相叶凑近了，眼里闪着亮闪闪的期待。
「陪相叶氏做喜欢的事情……」
「很幸福？」
二宫眨眨眼睛，任着相叶怎么重复提问，都不开口让对方听到那个期待已久的回答。
蛋包饭很快上了桌，相叶眼明手快地用一旁的番茄酱在上面挤上「最喜欢Nino」，最后还不忘画上颗红心再递给二宫。
二宫举起勺子，在相叶的注视下，冷漠地将那颗涂满的番茄酱爱心戳了个粉碎。
汇演那天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大晴天。
清澈的空气，和不断走过身边的爽朗的笑脸。
二宫手持指挥棒，倚在男厕所门口，万般无奈地摇着头。
「相叶氏你都跑第三次厕所了。」
「抱歉Nino，脸上都是汗。」
「虽然知道你是易出汗的体质，但是你这也太吓人了。」
用手拍打着脸颊，相叶用带着凉意的水清洗着脸上黏腻的汗水和内心的慌乱。
「我紧张嘛。」
「那就在手心写个人字，然后吃掉它。」
相叶关了水龙头，从二宫手里接过纸巾，「我都吃掉一整个棒球队了……」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二宫揉揉对方的后颈，「记得把这块保护好。」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啦。」
「错了，这种时候才要开玩笑。」
二宫用着指挥棒敲着相叶的脑袋。
相叶伸手去抓，二宫却把拿着指挥棒的手收了回去，使得对方抓了个空。
盘算着再一次抢夺的时候，二宫已经闭着眼在银色的指挥棒上印下一吻。
虔诚地，如同在祝福什么似的。
直到冰凉的指挥棒被塞回自己手里，相叶才回过神来。
「Nino……这BUFF是不是加太大了……」
「嫌弃的话就自己擦干净。」
把指挥棒往怀里揣紧了，相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擦，说什么都不擦。」
*
合唱部的节目在倒数第三个。
相叶对着坐满学生和老师的表演厅深深地鞠躬。
转回身子的时候能看到部员们脸上平时不易显露出的自信与坦然。
『这首歌也送给你们。』
相叶对着面前一张张青春的面孔，用唇语说道。
侧身对着二宫挥舞起了指挥棒，琴音顺着相叶手部的动作在表演厅里扩散开来。
缓缓地转回成正面对着部员的角度，歌声伴着钢琴声，细致又缓慢地，将整个表演厅染上悠扬的歌声。
「白光之中 山岳矗立
即使是无边界的天界 你也能展翅飞到那
在浩瀚无界的青空 我心悸动
飞向自由的鸟儿啊 不会再回头」
头顶是璀璨的灯光，相叶看不到身后观众的表情，只是用力地指挥着，帮助部员们把想要传达的，全数传递给每一个人心里。
「乘着勇气的羽翼乘起希望的风
向这宽广的天空里筑起你的梦想吧」
一开始还是完美的和音渐渐地出现着细小的不合拍。
但每个人都尽力地用歌声传达着。
曾经被夺去的希望、勇气、自信，还有属于少年少女内心最纯净美好的东西。
「在这分离的时刻深信着那即将起飞的未来
相信这充满韧性年轻的力量在这宽广的天空里」
从相叶的角度能看到少年坚定闪着光辉的眼神。
还有少女泛着泪光温柔的眼睛。
偌大的演出厅充斥着歌声。
有些高亢，凝神的话能听见少年们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甚至能听见谁沙哑的哭腔导致的轻微走音。
相叶背对着观众席，忘我地指挥着。
没有谁停下来，没有谁想要在此刻停下来。
无论是谁都在亮堂的舞台上，炫目的灯光下一生悬命地努力歌唱着。
即使无法到达完美，即使在角落里不被瞩目，即使嘴角已沾上眼角滑下的泪光。
也全身披着淡淡柔亮的光芒。
相叶在二宫用力按下某个键的同时，使劲挥了一下指挥棒，终于忍耐不住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模糊的视线因泪水滑落而变得少许清晰一点后，能看见角落里，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佐藤也红了双眼。
还有福山仰着下巴拼命唱着歌的模样。
以及平时总是欢乐嬉笑着的少女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泪痕。
歌声蔓延开来，美妙的，悦耳的，渐渐溢满台下每一人的体内，化成一掬柔软的水，温暖地填满空荡荡的心间。
不用担心，大家都在发光哟。
相叶在众人面前流着泪弯起了嘴角。
*
合唱部的节目在掌声中落下帷幕，相叶再一次面对观众鞠躬。
眼里是再黑的夜也掩盖不了的光芒。
伴着泪水和嘹亮的掌声，结束了属于少年和少女不完美却又圆满的，最后的青春。
庆功宴是在自助烤肉店举行的，大野森赛偷偷塞给相叶的信封里的钱付的账。
经历了过度的紧张和彻底释放了心情的部员们在店里吵嚷着，相叶躲过众人的视线，在角落里找到了几乎未动筷子的二宫。
「走，请你去吃拉面。」
二宫用唇语说着好，拿起包跟着相叶偷偷逃离了出去。
店外已是星辰满天。
相叶搂着对方的肩膀，能闻到淡淡的洗发香波味。
还有春天到来的，有什么开始悸动的味道。
「刚才相叶氏很帅。」
「谢谢夸奖。」
「只是从我那个角度，看不到相叶氏哭的时候难看的样子还有点遗憾呢。」
相叶把手移到对方耳朵上，狠狠拽了一下。
距离烤肉店不远处有家人气爆棚的拉面店，大多合唱部的活动结束后，两人时常会来这里垫垫饥。
选好平时常点的口味，又闲聊几句，相叶说着忘记买乌龙茶就跑了出去。
「这臭小子每次来我这里都要外带饮料。」
「那是因为高桥叔你这里没有乌龙茶嘛。」二宫不知第几次安慰着对面的店主。
热腾腾的拉面很快上桌，相叶还没有回来。
往店门口望了会儿，确认没有相叶的身影后，二宫从自己碗里夹起店主特地切得厚厚的叉烧，塞进隔壁的葱味拉面里。
「辛苦了。」
这样地轻声说道。
各自扒完所点的拉面后，烤肉店里的聚会也正巧结束。互相道别后，相叶陪着二宫去了河边。
在斜坡的草地上坐下，各自看着泛着凉白月光的河面。
相叶捡起颗石子，对着河面投掷了过去。
丢碎了几颗映在河面上的星星，两人在春夜的夜空下促膝长谈。
「相叶氏有没有什么梦想？」
「梦想啊。」双手放在脑后，相叶在草坡上躺下，数着头顶点点细碎的光亮，「大概就是拼劲全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吧。」
身侧少年的声音在夜风中被吹散，有些飘然。
「虽然一点都不伟大，但是对于平凡的我来说，脚踏实地就可以了。没有远大目标也没有关系，只要用心去完成每一件想要做的就足够了。」相叶做了少许停顿，稍稍侧头，「和Nino搭话、和Nino成为朋友，让你成为合唱团的一员，从副部长晋升为部长，向Nino告白，顺利完成汇演，成为立派的大人，和Nino永远在一起。一点点，按照自己的步调去完成，而事实上现在也的确渐渐地有把每一项都画上了圆满的圈圈。」
身后的道路上有儿童嬉笑而过，也有自行车车铃按下后悦耳的声响。
高高的路灯照耀陪伴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温柔地、安静地，点着浅浅柔和的光。
「最后两个。」
「嗯？」
「让我陪相叶氏你一起去完成吧。」
「约定了。」
浅淡的月色下，相叶朝着猫背的少年竖起了小指。
「嗯，说谎的人吞一千根棒球棍。」
相叶蹙眉，「一根就会死的吧？」
二宫用小指勾住对方的，「好好去履行不就行了？」
「也是。」
相叶勾紧对方的小指，微笑着回答说。
毕业式在两天后举行，领完毕业证书行走在走廊里，想要去小卖部再品尝青春时代最后的一个炒面面包的时候，中村带着群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不由分说地把相叶架起，往一旁的空教室抬了进去。
「动作要快。」
中村领导派头十足地指挥着其他几人，相叶一脸懵逼地看着靠近的几张熟脸把魔爪伸向自己的制服外套。
「一颗都不要剩下，第二颗记得和其他的分开放。」
话音落下后相叶立即听见了粗鲁的纽扣被拽下的声音。
手脚并用地挣扎几下，完全无法挣脱。
背后是冰凉的桌面，相叶在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彻底尝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感。
「裤子上这颗要不要？」
「当然要！」
「裤子不行！会死的真的会完蛋的。」相叶翻了个身，扯着嗓子蹬着腿求饶着。
「算了，这些够了。」中村拍拍相叶的臀部，「走吧，去找下一个人气目标。」
*
相叶把两只炒面面包揣在怀里，有些心疼的摸摸制服外套，本是该有银色扣子的地方只剩下凌乱的线头。
在脑海里把中村胖揍了一顿，相叶踏进自己的教室里。
日间的春风爽朗，除了角落里捧着掌机玩得入迷的二宫，教室里没有其他的人存在。
在讲台上找到张座位表，三下两下折成纸飞机，相叶走到第三排，哈了口气，向着二宫投掷了过去。
乘着轻盈的风，缓缓地飞行着，不偏不倚降落在二宫的头顶。
「相叶氏……」
喊着自己名字时候的语气似乎带着些不满。
「我刚才对它说，飞到相叶雅纪最喜欢的人那里去吧，然后他就砸到Nino你脑袋上了。」
「骗谁呢？」
笑嘻嘻地走去自己的座位处，将凳子翻转，相叶面对着二宫坐下，把手里的面包分了对方一只。
「谢谢。」二宫头也不抬地道着谢。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不想出去。」
二宫正好结束一局，放下手里的掌机，对着相叶指指一颗纽扣都不剩的外套制服。
「中村那家伙盘算很久了吧。」
相叶撕开手里面包的外包装，给二宫递了过去。
「我以为他就抢一颗，没想到这么过分。」二宫恨得咬牙切齿。
「等会儿去问问他。」
「什么？」
「我也想要Nino的第二颗嘛。」
相叶揉着二宫制服上，因失去了纽扣而露出的线头。
万物寂静，被春风吹落的樱色花瓣掉在教室另一侧的课桌。
相叶起身，吻上对方的制服外套。
本该是有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离心脏最近的距离。
似花瓣降落在光滑的桌面一样轻柔的力度。
「如果这样能传达的话就好了。」
二宫用手指摩挲着对方的一头柔发，「什么？」
「我对Nino的喜欢。」
「那个的话，我很早就感受到了。」
「我也是哦。」
「嗯？」
相叶坐回座位上，将自己的面包包装撕开，「我很早就知道Nino喜欢我了。」
「……诶？」二宫拿起面包食用的动作也因这一句而停住了。
咬下一大口面包，相叶静静地嚼着。
对面的视线如同在催促般热切，相叶咽下面包后又顺手拿起二宫手边的乌龙茶喝了一口，才向着二宫娓娓道来。
「摆在我面前永远比另一块多那么一点奶油和巧克力碎的蛋糕，从来不存在却总是松掉的室内鞋鞋带，偶尔迟到时太过慌张而遗忘、等到下课过来时已经牢牢锁上的车锁；永远比别人的葱味拉面里多一块的厚叉烧，压在课桌抽屉最底部写着词语接龙的厚厚一叠草稿纸；从生病的Nino那里拿回出借的笔记时不再翘起的纸张折角，运动会上每次回来休息、放在课桌上永远装满凉水的水壶……起初只是觉得Nino是个温柔的人，后来才发现似乎只是我一个人独享这些。」
所有那些小心思被拆穿的二宫异常不自然地挠着鼻子，「其他就算了，上锁你都知道？」
「因为Nino是左撇子，所以那几次锁的方向都是反的，而且那几次你都比我晚到吧？」
「被你这么说出来还真是……」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做出来了。」
「所以说啊……」
「我很喜欢哟。无论是Nino为我做的这些事情，还是Nino你本身……唔。」
二宫把手里的大半个炒面面包往对方嘴里使劲塞了进去。
「闭嘴，吃你的。」
即使腮帮子鼓鼓的，相叶还是绽出往日爽朗的笑。
「所以你告白的那天才会一点都不紧张吧？」
「嗯，因为知道Nino一定会给我想要的回答的。」
「搭话那次也是？」
「那次我可是紧张地一直出汗，连车把都被手心的汗水弄得黏糊糊的。」
「不过还是有点惊讶的，毕竟相叶氏那会给人的印象就是有点认生，没想到会主动来搭话。」
「那是因为啊……」相叶稍作停顿，看向窗外无边的苍穹，「如果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只是等在那里不主动迈出第一步是不行的。不想让认生成为未来某天后悔时，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合唱部也是，想要大家元气起来，自己就要以身作则用积极的状态去感染大家。」
相叶平静地诉说着，天空的云散了又聚合，犹如身处社会的人群。
相逢相识相知后分离，在某日又相聚。
「走吧。」相叶从座位上站起来，「差不多快要拍毕业照了。」
二宫坐在座位上没有动，面露窘色。
「怎么了？」
「裤子纽扣没了。」
「不会吧？！」相叶伸手去掀对方的衬衫确认，随后眉头紧锁，「中村那个家伙还真是过分啊。」
说罢解下腰间的皮带，将其递给二宫。
「等会一定要把他裤子扒了然后来十次阿鲁巴。」
*
毕业照最后是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拍的。
飘落的樱花和正散发着光芒的太阳。
头顶是无论迎来怎么样的狂风暴雨后都会放晴的天。
相叶站在二宫旁边，三行队列的最后一排。
班主任摆弄着并不熟悉的数码产品，前排的女孩子不耐烦地催促着。
相叶悄悄把手往旁边的人那里移去。
触及的汉堡手捏上去是肉肉的手感。
「好了，倒数三秒，大家说茄子。」
班主任小跑步地回到队伍中。
「三。」
相叶抓住身侧人的手。
空气澄澈到可以看到空中细微的浮尘。
「二。」
稍许使了一下力，将二宫和自己的距离无限地缩小。
「一。」
相叶松开握着二宫的手，用二宫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捏上对方的臀部。
「茄子。」
「疼！」小尖嗓不合群地喊出声来。
短暂的定格后，班主任走去相机前确认。
「可以了吗？」
前排的几人问道。
「基本上没问题，就是……」
「什么？」
「二宫你怎么一脸痛苦？」
被点名的二宫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撇了旁边偷笑着的相叶一眼，在众人无法察觉的角度，大力的捏了回去。
等一切流程全部结束后，已是黄昏。
恋恋不舍地同大家分别后，两人走在上学必经的坡道。
再也熟悉不过两侧的风景。
谁也不言，只是静静地走着。
一前一后，一步又一步，在夕阳的晕染下，仿佛洒满金色碎屑的道路。
二宫在一个侧头后，发现斜后方的相叶不见了踪迹。
困惑地转身搜寻对方的身影，才看见对方正蹲在地上系着鞋带。
被夕阳笼罩的少年是令人晕眩的美好。
「相叶氏。」
「马上就来。」
相叶站起身来，拍拍刚因跪在地上而沾了灰的制服裤。
不远处的二宫脸上的表情被夕阳映得有些柔和。
相叶抬起脚跨出大大的一步，向着前方，想要触及的那些人和事物，义无反顾地跑了过去。
一如记忆里，那个闪耀着不知名希望的灿烂春日。
然后把所有曾经想要拥有的、和如今已经得到的、以及漫长的未来里，也希望陪伴在身边的，在此时此刻，全部紧紧拥抱在怀里。
-FIN-
*
来自去年交岚圣诞SP的相叶Japan合唱团part时飘过的一句弹幕。
——「平凡的人也能这样闪闪发光。」
BGM里有一句「追逐着梦想的少年 每一天都闪耀着光辉」很喜欢。
为了完成想要做的事清、实现梦想而努力的人也是。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