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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22℃

你笑着,在夏天的角落。

「我说,真的没关系吗?」

相叶有些不确定地向身边的铃木确认,「去山上不太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铃木拍着相叶的肩膀,「这座山上是没有熊的,也没有野猪,蛇之类的所以不要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

「相叶君要是怕的话就自己回去好啦。」高桥对着相叶做了个鬼脸,「胆小鬼。」

「才不是胆小鬼。」

相叶握紧了拳头,一脚用力地踩在地上,表情坚定而认真。

从枝叶空隙中穿过的夏日阳光照得地面一片斑驳。

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折扇,相叶跟在众人身后,踩碎了一地的阳光。

相叶的外婆居住在某个小乡村,依山傍水,开始进入夏季、放暑假的日子,相叶就会从千叶来到这里度过炎热的假期。虽然说不上到避暑的程度,但是好在风景优美,每到气温开始上升的时候,相叶总会催着双亲,乘着火车,辗转回到这里。

虽然有些认生,但几年下来,也和居住在这里的同领打成了一片,一吃完午饭,午睡醒来后,也顾不得依旧火辣辣的太阳,颇有活力地在夏日的街道上吵闹上几个小时,再在日落的时候,满头臭汗地回家心满意足地并扒下一大碗米饭。

也许是周遭成片的树荫的作用,气温并没有像平时的午后那般炙热,众人在台阶上稍作了停留,高桥突然提议说要玩捉迷藏。

「在山里?那范围也太大了吧?而且不会太危险吗?」

相叶立即否决道。

「那样才有意思嘛,一下子就找到了还玩什么捉迷藏!」

相叶迟疑着,还是摇了摇头。

最后大家选择了举手表决,说要少数服从多数,相叶撅着嘴,还是妥协加入了捉迷藏小分队。

地上依旧是散落着一地的太阳光斑,相叶把扇子塞进了口袋里,眯着眼望着被树叶盖住的,只能窥个部分的,几乎蓝的透明的晴天。

猜拳输了的桥本正把眼睛捂住,大声地数着数字。刚才还聚在身边的小伙伴早已向着各处散去了,相叶站在原地,审视了一下四周的景色,然后猫着背,蹑手蹑脚地踩着台阶,再往上爬去了。

 

*

相叶坐在台阶上,用折扇敲着手心,满脸掩饰不住的心烦意乱。

西边的太阳是快要落山的橙红,兜里的手机接收到高桥发过来的「撤退」消息后,不知何时没了电,在面积不小的山上绕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上来时那条唯一能顺畅下山的路。

要是在日落前还没有找到一条能顺利下山的路,恐怕就要被困在山上半天了。

相叶着急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地呆愣在原地,仿佛要泄气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大石头。

「疼。」

懒洋洋地一声。

相叶警觉地后退三步,手里的折扇握成了武士刀。

「谁……谁?!」

「你问我?」似是从石头里传出的声音,「我是这座山里最凶残的妖怪,专吃小孩子的那种。」

听到这句的相叶反而松了一口气,「……哦,是个笨蛋啊。」

「喂你说谁笨蛋?」

「你啊。」相叶大方地走上前去,又踢了一脚,「一般动画片里说这种话的,都是蠢的不得了的妖怪。」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相叶又靠近了些,正欲寻找出对方的本体,就见到从石头后方窜出来个少年,有耳朵和毛茸茸尾巴穿着深色和服的那种。

相叶一惊,脚下一软,还未进一步作出什么能直接表达害怕的行为,对方就停下脚步,在原地蹲下,抱着腿,一脸的生无可恋。

「热死了……」

小声嘀咕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已经石化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的相叶,翻了个标准的白眼。

「既然胆子那么小,刚才就不要强撑嘛。」

二宫晃了晃尾巴,对着相叶冷冷地说道。

 

*

相叶小的时候见过不少的妖怪,在家里流传下来的画册中,还有电视台播放的动画片中。

说不上有多喜欢,顶多是研究过一段时间,然而眼前这只,不用怎么深入了解也能一目了然判断出的普通狐妖,还是小只的那种。

「喂。」

「干……干嘛?」

「你手里的东西,能不能给我?」

「这个?」相叶晃晃手里的折扇,问得小心翼翼。

「对。」对方伸出手,想要从相叶手里接过。

「等一下,借给你也行。」

相叶在一瞬间后退两步,身上因在树木的枝叶下移动而沾上了不少的浅浅光斑。

「你带我下山。」

二宫伸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收回了手。

「不要,路太远,麻烦。」

「那我就不借你扇子了。」

「不借就不借,反正那么多年来我没扇子也能过,倒是你,在这里呆一个晚上,非得哭个撕心裂肺。」

「好啊,你要是不带我下山,我就真在这里哭个一晚上,把狼啊熊啊都招来。」

「那你要失望了。」二宫依旧面无表情地不停晃着尾巴,「这山上除了我以外,最残暴的大概就是那边那条小溪里的小龙虾了,等它爬过来天都亮了。」

「那你刚才倒是没有骗人。」

「……那当然。」二宫一愣,差点没跟上对方的思路。

被拒绝了请求的相叶的脸又垮下来,双手支撑着,爬上刚才那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不烫吗?」

相叶应声脸上的五官快挤到了一起,「……烫。」

「那还不下来!」

相叶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连忙从上面跳了下来。

「这石头对你来说很重要?」

「……没有。」对方移开视线,「我就是挺喜欢它而已。」

相叶半信半疑,伸出手指,在石块上挠了挠。

「痒!」二宫忙用手捂住嘴,相叶却是早听到了那句微弱的反应,动作没有停反而加大了力度。

「这石头是你本体啊?你是石头怪?」

二宫咬着牙,「我长得不像狐妖吗?」

「像,可是啊……」相叶说着又用上了双手,故意的欲言又止。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管。」

「你顶多16岁吧?我今年已经12了哦。」

「我580了!」

说出这个数字的二宫自己也愣了一下,接着有些疑惑地挠着脑袋。

「那么狐妖桑,可以带我下山吗?」相叶停了手里的动作,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不经意地威胁道。

二宫一把抽出对方口袋里的折扇,从容地敲上对方的头,力度不轻不重。

「叫哥哥就行。」

二宫转身带着相叶往下走的时候,西边的天早已是能映入浅色瞳里的茜色。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短了一些,相叶跟在对方身上,一路畅言。

「这么热的天,你说那么多话不会口渴吗?」

相叶点点头。

「那就不要说。」

相叶捂住嘴,用力地点点头。

头顶的天的颜色逐渐加深,星星一颗颗亮了起来。

隐隐约约能瞧见不远处路灯黯淡的光。

「你再直走个几分钟就能看到房子了。」

二宫停了下来,指指远处的灯火。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我请你吃饭。」

「那样不是我被你家人打死就是你被你家人打屁股。」

「可是你不是……」

「不用了。」二宫打断地干脆利落,「还是不要有过多交集比较好。再说我也不能离开这座山。」

「什么?」

「你脚边有条蛇。」

「在哪里?!」相叶条件反射地当场蹦了起来,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被骗了,再寻找时,身旁只剩下夏风吹动脚旁的草,发出的轻微声响。

身后就是属于人类制造出的光芒和生存的地方,眼前是黑漆漆蕴藏着无数未知的山林。

相叶转了身,往应该属于自己的地方加速走去。

却是两步一回头。

相叶第二天又一个人上了山。兜兜转转数十分钟,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二宫所在的那块大石头,干脆一屁股坐上地上,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山林间的属于自然的一切声音在刹那被沾染上人声,用轻微又不易察觉的方式悄悄地回荡着。

相叶挥着手里新的小扇子,双眼不停地往四处搜寻二宫的踪迹。

头顶在几分钟后又被折扇敲了一下,这次是挺重的力度,相叶兴奋地转头,身后的二宫举着折扇气喘吁吁的。

「你怎么又来了?」

瞪着自己的眼睛是蜜色的,额头上已是厚厚一层汗水。

相叶丝毫没有理会对方的不满,放下身后的书包,把东西一样样掏了出来。

「这个给你。」挺大的登山背包仿佛谁的口袋一样没有尽头,「还有这个和这个。」

二宫随便抓起只做成香蕉形状的不明物体,「这什么?」

「电扇。」

相叶说完,在顶端拔了一下,又按下背部的按钮。

浅黄色半透明小小的叶片下一秒便转了起来,相叶推推二宫拿着电扇的手,让二宫的脸离电扇近了些。

「是不是凉快点了?」

二宫一脸懵逼地点着头。

相叶又掏了一板电池出来。

「要是没电了,你就把这个装到里面去。」

「什么叫没电,装到哪里去?」

「就是……啊算了回头我来帮你弄。」相叶边说边又掏出两把扇子来,「这把是团扇,这把是蒲扇,这把是……啊这是我妈的周边大扇我怎么拿出来了。」

相叶连忙把那把上面印着不知道是谁脸的扇子小心的塞回去。

「你给我带这些干嘛?」

二宫环抱着一堆自己见过的没见过的东西,对已经介绍的满头大汗的相叶问道。

「你不是热吗?」相叶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给你用啊。」

回答问题时的眼睛和头顶的太阳一样亮着,又不是令人窒息的热度。

微风摇摆过境,沙沙的声响是夏日中难得的清凉。

「谢谢……啊。」二宫小声的道谢,好不容易有了点生动表情的脸很快又冷了下来,「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诶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相叶扯着嗓子抗议,「你那么快又把我赶下去。」

二宫面无任何鲜活表情地用尾巴代替无法空出的手向着山下指了指。

「我还想和你一起吃午饭呢。」

「这么热的天,你回去吃。」

「走下山早饿晕过去啦。」相叶无视对方使劲往下山方向甩个不停的尾巴,从背包最底部掏出大大的便当盒,「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哦。」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相叶得意地笑着,打开了便当盒,第一层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稻荷寿司。

「狐狸不都喜欢吃这个吗?」

「我一般。」

「所以你果然是石头怪吧?」

二宫抬起穿着木屐的左脚,踢了踢相叶的包以示凶悍。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相叶保护着还装着母亲喜欢爱豆的大扇的包,作忏悔状。

二宫趾高气扬地停止偏为幼稚的行为,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收进了和服袖子里。

「吃吗?」

便当盒相叶被递了过来,二宫迟疑了一下,开了口。

「我带你去个阴凉点的地方吃。」

 

*

相叶在那之后几乎每天都要上山一次,频率比以前和同同龄出去玩闹还频繁,日子随着日历被一张张撕去而逝去地悄然无声。

学生生涯三个假期中最长的暑假在此刻相叶的眼里也如白驹过隙。

「你也会用成语啦?」

二宫嚼着果冻,面不改色的开着玩笑。

「你这是当我是婴儿吗?」

「按岁数差来说差不多。」

「可是Nino你和我爷爷不太像。」

「……」

二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又抢了颗荔枝味的果冻,又喂进嘴里。

「我明天就要回千叶了。」

「嗯?」

「所以你见不到我了,一个人应该会很寂寞吧。」

「以前的话不会。」

「什么?」相叶没弄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

「我明年放假还会来的。」

「……哦。」

「你不期待?」

二宫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有一点儿。」

「Nino说有一点的话那就是有很多了。」

「你别曲解我意思。」

相叶咧着嘴,去摸二宫的脑袋。

「别动我耳朵!」

相叶乖巧地点着头。

「尾巴也不行!」

二宫蹬圆了眼睛,咬着牙强作凶狠状。

相叶识相地收回手,又从兜里掏出两颗薄荷糖,分了二宫一颗。

蝉鸣不断,燥热的空气中捕捉不到一丝微风的痕迹。

送给二宫的那台香蕉电扇拼尽全力地旋转着,驱除着四周的炎热。

相叶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小憩。

说不上舒适的环境,却无由来的使自己感到安心。

二宫停了手里嗡嗡不停响的,颇有些恼人的小电扇,从袖子里拿出把小扇。

缓慢又专注地对着身边的人,扇起风来。

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是被柔化过的灿烂景致。

相叶再来的时候,是第二年的寒假。

在父母那里软磨硬泡了不知多久,又上交了提前做完的作业,才说服父母又跑到这里来度过寒假。

前些天刚下了场小雪,上山的路比之前艰难许多,相叶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才找到二宫所在的那块大石头那里。

抹掉上面的薄薄一层雪粒,相叶轻拍石头。

「Nino我来了。」

静等数十秒,没有人任何回应的声音。

相叶又敲了敲,「Nino?」

依旧是万籁无声。

相叶摸摸有些冻红的鼻子,咬着牙踢了一脚。

等了数十分钟,也没有人来敲自己的脑袋,相叶只得把手里的伞撑开了放在石头上,又取下被自己捂得暖和的围巾,披在石头上,独自一人困惑着下了山。

那一整个寒假相叶都没见过二宫,不知是去了哪里亦或者是消失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见自己,相叶想不到什么合理的答案来劝服自己。

那年的小乡村的雪不断,灰蒙蒙的天似是谁人的心情一般,将万物染上从自己这里落下的,寂寥的白。

春假的时候相叶被父母强留在了千叶,在桂花楼免费打了两个月的工,期间打碎了三个盘子被父亲训了五次。

「你老是心不在焉,到底在想什么?」

相叶安静地立在原地,什么也没能解释。

等到气温上升,那个自己最喜欢的季节到的时候,相叶如愿以偿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整理完行李安顿好的下午,相叶又冒着炎日准备要上山。

还没爬几步就看到二宫还穿着去年那身藏青的和服,坐在台阶上,一脸不爽地摆弄着已经没有电的小风扇。

相叶停在原地,盯着二宫,有些生气,有些不爽,又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心里的火似是被夏日的炎热点燃一般,蹭蹭地往上不停地冒。

「对不起。」

「唔……」相叶还未来的及质问,心里的火已经被这一句浇了一半。

「你冬天的时候来过了吧?」

「你既然知道我来了,干嘛不现身。」

相叶走上前去,从对方手里夺过电扇,语气极其的不友好,「把电池给我。」

「因为我只能在夏天才能现形,其他季节只能被封印在那块石头里沉睡。」二宫在袖子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电池递给相叶。

「诶?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夏天。」

相叶不懂二宫话里的逻辑。

「把我封印在这里的那个人,大概真的很讨厌我吧。」

「也有可能是你的仇人?」

「不知道呢。」二宫起身,拍拍和服上的草屑,「我对过去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了记忆。」

说道这里的眼神和表情一同暗淡下来。

相叶捕捉到了对方这一细微的变化,忙扯开话题。

「那有什么办法解除封印吗?」

「找个稍微厉害的阴阳师就行了吧。」

「那我帮你你找。」

「现在要找个阴阳师,大概就像是在大海里找一根白色的线那么困难。」

「没关系。」相叶拍着胸脯安慰说,「我可是奇迹boy哦,说不定对方还自己送上门来呢。」

二宫眨眨眼,不愿意给相叶浇上一盘冷水,只得说着可能吧。

解除误会后的那一年年属于夏天的光阴也是易逝的短。

相叶似是习惯了夏季的温度,却也无法说服二宫让自己在35度以上的日子里在白天上山。

「那我晚上来。」

「不行,你家人会担心。」

二宫不给相叶留一点拒绝的机会。

相叶委屈地握着二宫的尾巴在手里用力地甩着圈。

 

*

等相叶不知觉长到17岁的时候,身高早已超过了二宫,而五年后的二宫似乎与五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你不长皱纹啊?」

不知什么时候染了金发的少年,摇着蒲扇对着二宫问道。

「我也不知道。」

二宫凑近了些,试图蹭一点相叶扇子里扇过来的风。

「对了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小溪那边有人在钓鱼。」

「这个温度?」

相叶点点头,「我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才回过神来。」

「钓鱼啊,以前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呢。」

「谁啊?」

「想不起名字,样子也回忆不起来。」

「那就不想了。」

相叶把手里的蒲扇往旁边一放,「我今天带了绿豆汤,喝不喝?」

二宫还未出声,相叶便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掏出便当盒。

打开的时候汤水上面浮了层白沫,相叶抽了抽嘴角,放到鼻子旁闻了闻。

「不好。」

「怎么?」

「天气太热了,馊了。」

二宫还握着调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看着相叶人畜无害的笑容,还是控制住,对着绿豆汤做了个标准的嫌弃脸。

「算了,我去摘李子给你吃。」

二宫把手里的调羹丢到相叶怀里,灵敏地往某处窜去,不见了踪影。

光影不断变换着位置,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周遭无声地飞来飞去。

肌肤上能感觉到特定属于夏天的温度,带着点黏腻的感觉,还有让心情平静不下来的属于少年的躁动,在这个季节,放肆地在所能触及的地方,如要侵蚀万物一般地蔓延。

二宫在近二十分钟后才回来,握着三个桃形李,一脸的灰土,还划破了唯一那件和服。

「你去和这山里第二凶残的小龙虾抢食物了?」

相叶从对方手里接过李子,有些好笑地掏出手帕,沾了点带过来的矿泉水,帮对方抹着脸。

「没有,我就是好久没爬过树了,有点生疏。」

「多久?」

「585年。」

相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从出生来就没爬过树吗?」

「啰嗦。」

「最后爬上去了?」

「没有,找了根藤蔓把树枝压下来采的。」

「……谢谢你的李子了。」

「不是白给你的,要拿好东西来换。」

「好啊。」

相叶又往手帕上倒了点水,把毛巾覆上了对方立起来的左耳。

矿泉水还带着点奢侈的凉意,二宫半眯着眼睛,舒畅地摇了摇尾巴。

隔天相叶去找二宫的时候,对方正拿着根草蹲在地上无聊地打结。

相叶放低了身子靠近,却被脚底的影子出卖了行踪。

二宫掰断了手里的那根草,假装四处看风景。

在相叶离自己还差几十厘米距离的时候,二宫把手里的草往地上一丢,准备反吓对方一跳。

正欲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被相叶从背后搂住,对方的体温透过和服不留余地传了过来。

炙热的,热情的,仿佛是此刻离自己很近的,那颗正跳动着的器官一样。

「好热。」二宫挣扎了一下,「真的好热,要窒息了。」

相叶这才愿意松了手,「话说我一直想问,Nino你尾巴毛绒绒的,不热吗?」

二宫平复了一下刚才加速跳动的小心脏,「热。」

「那我帮你剪掉它们好吗?」

说罢还真一本正经地掏出一把老式剃头刀。

二宫后退三步,看着锈迹斑斑的刀片,冷漠地回答说不好。

「剃掉就舒服了。」

相叶认真且严肃地举着泛着幽光的剃头刀向着目标走了过去。

 

*

自那日之后二宫对相叶爱理不理,相叶来了也只是把阴凉的地方空出一半给对方,然后沉默着不说话。

「毛还会长出来的。」

相叶有些愧疚的说,「再说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也不是很丑。」

二宫冷哼了一声,还是没有接话。

相叶用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二宫还是不理不睬的样子。

「Nino你别生气啊,我给你带了刨冰。」

说完又把手伸进那个数不清伴随了自己多少个夏日的登山包里,取出保温瓶。

「家里的保温箱正好借给其他人用了,就用了这个装。」

相叶拧开瓶盖往里望了一眼,面色又尴尬起来。

「好像变成冰水了。」

「这点儿倒是从小开始,一点儿都没变。」

二宫从对方手里接过,晃晃保温杯里的液体。

「还要果酱吗?混在一起大概可以当果汁喝……」

「算了,给我吧。」

向着相叶伸出手,却在拿到想要的东西前,先收获了一手心细碎的阳光。

第二天相叶抱着一大块冰上了山,二宫看到相叶身影的时候对方的T已经湿了大半。虽然相叶细心地包了好几层保鲜膜,却还是被化了的水冰了个透彻。

二宫忙窜上前去,从对方手里夺过,同时打了个冷颤。

「你带这个上来干什么。」

「给你做刨冰,我把小刨冰机都拿上来了。」

「喝冰水也没有关系啊……居然还真搬上来。」

小声地嘀咕着,还是掩饰不住从心底泛起的喜悦。

或者是更为细腻的,偏于窝心的感觉。

那块冰最后被敲碎,只取了十分之一塞进手动刨冰机里,二宫用着调羹挖了半勺,在相叶热情的视线注视下,喂进嘴里。

其实只能吃到上层柠檬酱,酸酸甜甜的味道,与对面的人绽出的笑容一起,将喧闹的夏日点缀上细微的清凉。

见二宫还算满足,相叶便停止手里的活,把脑袋主动凑过去,嘴巴微张。

「喂,双手不是空着吗,都17了刨冰还是能自己吃的吧?」

相叶眨着眼,眼巴巴地盯着二宫。

轻叹着,还是勺了满满一大勺喂进对方嘴巴里。

「太……唔多了……冷。」

相叶被那一大勺冻得直哈气,猛灌下一大口常温的矿泉水。

肌肤还承受着高温,手里的刨冰是极致的凉意,入眼的是属于自然的凉爽绿色,还有不属于自然的更为直白的清爽的气息。

二宫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也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如此讨厌这个季节。

相叶的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难得下了几天的大雨,气温一下降了许多,二宫撑着相叶冬天送的小伞,坐在石阶上对着远处人类的房子发起了呆。

原本日子对于自己来说是没有那么难熬的,一日复一日,一夏再一夏。就这样不知道顺便熬过了多少的春秋与冬。一旦突然沾染上了什么过去不曾有过的气息,难免会对其产生莫名的依赖,某日突然失去其的时候,不免会加倍寂寞起来。

雨停后出现了彩虹的日子,相叶也没有来,甚至于气温回升到让人焦躁的地步,二宫依旧一个人在自己所能离相叶生活地方最近的距离,烦躁地走来走去。

在耐心就要突破临界点的那一天,相叶终于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空着手,无精打采,少了过去的那份最耀眼的活力。

「怎么啦?」

「去世了。」

即使对方的话里没有主语,二宫也能清楚地了解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我明天就回去了。」

「我知道。」

「以后可能,很少会有机会再来了。」

「嗯。」

「但是我有空,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对方的肩膀上停了只小虫,是二宫平时最讨厌的那种,正漫无目的的在对方的白色的T上转来转去。

二宫一咬牙,伸出手,往对方肩膀上用力地拍去。

「没关系。」

声音被掩盖在那一声拍击中,随着刮起来的温热夏风,往山林深处散去。

二宫在586岁的夏天还是见到了相叶,越发意气风发的少年。

「抱歉,我只能在这里呆三天,下个礼拜的话要开始上补习班了。」

「补习班是什么?」

二宫用毛巾把自己的半张脸包着结结实实地,向着对自己双手合十的相叶问。

「就是类似于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培训地。」

「哦……」二宫似懂非懂,「你为什么突然要变强?」

「因为明年要参加升学考了。」相叶看出了二宫脸上透出的疑问,忙解释说,「升学考就是像是打仗一样的比赛,赢得人可以得到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但是不得不收下的『奖励』。」

「然后?」

「然后就能学习到可以和大人和更为残酷的社会作斗争的东西,一直战斗到离开人世的那天。」

二宫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嚼着相叶带来的饭团。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我没有什么切实的梦想可以去实现。」

「梦想?」

「就是想要做的事,想要成为的人。」

「那我以前可能有。」

相叶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

「想变成翔桑那样看上去很厉害的狐妖。」

「翔桑是谁?」

二宫咽下嘴里的米饭,却是同提问的相叶一起疑惑起来。

「对啊……翔桑是谁来着?」

傍晚时刻相叶背了个睡袋上来,顺便还拎了一个完整的小西瓜。

「你来一次还真是准备充分啊。」

「不是,这是问松润借的。」

对这个名字不算陌生,在二宫的记忆里除了夏天外,只要是相叶不在的季节,就会受相叶所托每隔几天爬上山来观察一下自己的状况,有次还在秋天帮自己赶走了正要拿水果刀在石头上刻十字的熊孩子,自己才逃过了在身上留疤的一劫。

「西瓜也是借的?」

「这个是刚才去超市买的。」相叶把外面的网拿下,「花了我……」

「很贵?」

「花了我100日元呢!」

相叶慌忙扯着慌躲过被二宫唠叨着浪费钱的危机。

二宫动着耳朵,满意的点了一下头。

「要不要我给你表演徒手劈西瓜?」

「算了吧我怕你骨折。」

活动了一下筋骨,二宫对着地上的西瓜,用木屐狠狠踩了下去。

那晚的星不太亮,天不够黑,夜风没有很大,蝉声依旧无停歇地吵闹着。

相叶被包裹在睡袋里,只能露出一张脸,看着二宫还在不耐烦地吐着西瓜籽。

「我先睡了哦。」

二宫把最后一块西瓜皮塞进垃圾袋里,往已经闭上了眼的相叶身边走去。

坐下后,只是把脑袋和对方靠在一起,然后久久地不语。

能闻到各种不同的味道,属于相叶的,属于这座山林的,还有,从去年开始突然浓郁起来的其他人类的味道,可能是来自于相叶口中所说的那位钓鱼人的,又或者是其他的。

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

二宫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尾巴悄悄地盖上相叶的身体。

 

*

「润,你哪儿来的金鱼?」

二宫弯下身子,点了点池水,附近的两条金鱼受了惊,甩着尾巴往另一处游去。

「翔桑给的。」

「他哪儿来的?」

「趁大野大人不注意,偷来的。」

「那他今晚大概又没晚饭吃了。」

「可是他说,要是大野大人问起来,就说是相叶大人要的。」

「这家伙还会嫁祸于别人了?」

「不是嫁祸。」松本往水里投入小撮的鱼食,「那天去大野的宅邸,Nino你不是说了金鱼好看吗?相叶大人可是记下了。」

「我就是随便一说。」

「嗯。」

「不会吧?」

松本歪着脑袋,一双浅黄的眼睛带着柔和的笑意。

四周起了风,带动了枝叶,不停的沙沙作响。

有谁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二宫迷糊地睁了眼。

映入眼帘是曾经在梦中模糊的轮廓,几乎快要回忆不起来的面容。

「终于找到你了,好久不见。」

二宫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

「好久不见。」

「……翔桑?」

 

*

相叶放下手里的自动铅笔,舒展了一下身体。

能闻到青草的芬芳,在老旧的电风扇的吱呀声下,宛若一池清泉。

「相叶要不要去买饮料?」

相叶确认着手表,「只有五分钟了吧?」

「那就足够了。」

青木拍着相叶的背,确定地说。

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自动贩卖机在大门口的马路上,如果用跑步的话,只要一分半钟。

相叶弯腰,扶着墙壁喘着气。

「乌龙茶是吧?」

「……哈……嗯。」

盒装饮料在按下按键后落在出货口,相叶从青木手中接过,道着谢。

「喂,今天有CP吗?」

「什么?」

「你看那边?」

顺着青木手指的方向,看见阴影那里站着位少年。

带着红白的狐狸面具,还是那身袖子被划破了口,用针线粗糙地缝补过的和服。

相叶把乌龙茶又塞回青木怀里,往那处走去。

「快要上课了。」

「你先回去,老师问起来就说我肚子疼去厕所了。」

「……行。」

青木留下这一个字,往楼上冲去。

二宫还停在原地没有动,相叶伸手去摘对方的面具。

那下面还是过去曾沉浸在其中无数次的蜜色瞳,脸上的线条与往日相比似是成熟了几分。

又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Nino……?」

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去叫对方的名字。

「你要迟到了,补习班。」

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腕,让手表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你怎么出来了?你怎么过来的?」

「润给我的路线图,我一个人跑来的,怎么,厉害吧?」

「厉害是厉害,你不是不能下山去其他的地方吗?」

「因为遇到了啊。」

「什么?」

「送上门来的厉害的阴阳师。」接着又立马改口,「是很厉害的故人。」

「……诶?」

「相叶氏果然是奇迹boe呢。」

「是boy啦。」

「都一样。」

二宫将人转了个身,往屁股上踢了一脚。

「快去上课,我在这里等你。」

「那等会儿记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去。」

相叶一脚跨进大门,又转身回了过来,跑去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盒乌龙茶,塞进二宫的手里,才往大门里走去。

依旧是两步一回头。

柏油马路在夏日炎炎的天被烤得仿佛要冒出烟来,二宫靠着墙壁,把吸管插进纸盒中。

有轿车按着喇叭而过,行人撑着阳伞,步履匆匆。

有卖冰激凌的面包车放着喇叭路过,留下淡淡的甜香。

云层厚得快要堆积起来,却迟迟不遮挡住毒辣的太阳。

纸盒上有水滴不断滑下,滴落到脚背上,是让人精神一震的凉意。

二宫吸着微苦的乌龙茶,像是那过去的几百年一样,静静在陌生的人类世界中,等待一个怀念的人到来。

 

*

「这是什么?」

「PSP。」

「这个呢?」

「3DS。」

「还有这个?」

「wii。」

「好,这三个我全都要了。」

「等……等会儿。」

相叶把杂志从二宫手里抢回来,「这几个一起买你也太贪心了吧?」

「正好抵那天的李子。而且不是你说你打工赚了钱让我随便选的吗?」

「那也不能一下子买三个啊,我的生活费……」

「生活费怎么了?」

「有点儿……」

「啧。」

「不买了?」相叶问。

「买。」

「那你……」

二宫把相叶的钱包推过去,「去买稻荷寿司吧。」

「你不是没有特别喜欢这个吗?」

「那就去买刨冰吃。」

「刨冰就可以了?」

「可以。」

推开租房门,迎面而上的是呼啸而来的热气。

「这天怎么这么热……」

「快点回来吹空调就不热了。」

二宫帮对方递上凉鞋,愉快地甩着尾巴。

接鞋的时候闻到对方手腕上沾了点自己喜欢的香水味,是与对方身上那身新买的白色和服不太相配的味道。

「那我出门了。」

「等一下?」

「还要买什么?」

「你鞋带松了。」

相叶低头,刚才确认过系得紧紧的鞋带这会儿又松了开来。

「Nino你一解除封印就乱用法术。」

对方无辜摸着下巴,满脸的事不关己。

低着头再次把鞋带系上,一抬头看见那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这么看我干什么?」

回答自己的是抚上脸颊,刚从冰箱里拿过啤酒,还有点冰凉的手。

还有落在额头上轻盈的吻。

「别中暑了,晕倒在大马路上特别丢脸。」

说出话却是大煞风景。

「知道了。」

身后是与房间里大相庭径的干燥天气,相叶合上房门,确认了一下兜里的皮夹。

下楼梯的时候听见了自己租房那间老旧的防盗门打开时吱呀的声响。

相叶放慢了脚步,盯着地上的影子。

在一片阳光洒落的地上是分外地明显。

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果然看见身后跟了位少年。

带着棒球帽,尾巴也好好地收起来了。

完完全全16岁少年的模样。

想按下拍照键捕获证据的手指最后还是从按键上移开,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相叶在十字路口停下。

阳光刺眼到睁不开眼,路口的红灯不停跳了又闪。

身边女孩子牵着的狗正在不停吐着舌头,右边牵着母亲手的小男孩用力地吸着冰棒。

飞机滑过蓝的几乎透明的天留下长长的飞机云,原处高楼的电子屏幕不断播放着某个牌子汽水的广告。

感觉不到一丝清凉和舒适的气息,却依旧每一年都无法自拔地沉溺于这个季节中。

相叶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一直喜欢着这个名为夏天的季节。

用悠长而久远的一辈子。

 

-FIN-

 

*

科学的划分方法是平均温度22℃以上为“夏天”。——来自度娘。

关于金鱼回忆那Part是因为和自己这篇撞了设定而不得不坑了但又有点舍不得的《夏花》。阴阳师A和狐妖N,还有同样来这个片场来打酱油的狐妖S和黑猫J和阴阳师O。

又偷偷换了个坑填(

以上,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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