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组】溦
*
「前辈初中的时候有个绰号叫雨男。」
「有很大的几率下，找他出去玩的那天一定会下雨。哪怕天气预报预告那天是个透彻的大晴天，活动的过程中也一定会下一场雨，就算不是倾盆大雨，天上也会像海绵挤水一样滴落几滴来。」
相叶夹起一块厚蛋烧喂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初三那年，有个初二的学妹放学约了他在操场表白，结果预报了却迟迟不下的雷阵雨偏偏在那个时候浇灌了下来，学妹的情书就那么被淋了个透彻底报废了。」
「然后他俩就没有然后了？」
「那倒没有，两人去就近的教学楼避雨，说是气氛当时超级尴尬。双方沉默许久前辈想要打破缄默，就想也没想就脱下自己还湿着的制服外套递给学妹说小心着凉。学妹一愣，不知道是被逗笑还是也想让气氛活跃一点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接过说谢谢。」
「再然后？」
「再然后他俩就成了，后来是觉得彼此不合适一年后分的手。」
高木啧着嘴，推了推身边趴在桌上已经睡熟了的剧情男主角，在没有得到对方回应后，无奈摇摇头。
「不过前辈的人生中，真是最不缺的就是雨相关。」
「包括最近喜欢的那个天气预报员？」
「是主播啦，主播。」
相叶不动声色地拿起最后的烤牛舌，咬了一口解释。
「可是我上次无意打开电视就是他在播天气。」
「是天气姐姐正好有事，又找不到其他的代替的那天吧。」
「相叶你也知道的太清楚了吧？」
「托前辈的福，他没事就要和我分享一下。」相叶咽下嘴里的食物，一口气饮尽杯里的啤酒，又清了清嗓子，学着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像模像样地模仿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断线许久的话题主角似是听到那句再也不能熟悉的开场语，手指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了眼。
「喂喂，不会吧反应这么大？」
铃村的语气中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拍拍正从睡梦中醒来人的肩膀。
高木凑近了，压低了嗓音学着相叶刚才的样子模仿着。
「早上好，这里是《NEWS HUNDRED》。」
在对方用黏糊糊的鼻音问着现在的时间时，高木用着笑嘻嘻的表情加上一本正经的语气继续回答了下去。
「现在是月曜日早晨7点零一分。我是今天的主播樱井翔。」
*
时值十一月，后院的伊吕波枫正是红得热烈的时候。
还未透出晨光的，稍有些暗淡的晨间景色也蕴藏不了眼前一片炙热的红。大野揉按过太阳穴，对着后院的单一却不单薄的景色发呆。
「前辈早。」相叶的棉拖在地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这么早就醒啦，不再去睡一会儿？」
「不睡了，昨天也只喝了一点酒而已，而且等会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睡。」
相叶倒着牛奶，在凛冽的空气中打了个哆嗦。
「谢谢，给我地方住。」
把两杯牛奶都放入微波炉里，相叶打开空调，「没关系，前辈你失业嘛，加上租房又被出售了，想住的话几年里都没问题。」
「我找到能租的地方就会搬出去的。」
「不急。」相叶安慰着，「反正这房子也大。」
一时间的寂静。
「现在几点？」
「六点五十。」
大野起身，走去茶几边搜寻遥控器的踪迹。
「我热了牛奶。」
「嗯。」
「那你看着，我再去休息一会儿。」
见大野没有回答，相叶便捂着牛奶杯，逃回了较为暖和的房间。
电视画面还播放着各式各样的广告，大野盯着画面久久地不语。
知道每天早晨会有这么一档新闻节目是在两年前。
因失眠而起了大早，一时想不起要做什么事情而最终选择了打扫房间。在确认被遗忘在某个抽屉里的电池是否有电时，选择了塞进电视机遥控器里，并按下了红色的开机键。
似同时在侧遥控器的灵敏性般，一个个台快速的调过去。在某个画面一闪而过后又按了后退键退回去。
画面上穿着西装的主播正就昨晚的电车事故发表自己的见解。
不慌不忙，神情严肃，发言得体。
似乎是每个合格主播都具备的条件。
在遥控器按键上的手指却还是没有按下，偏低的嗓音在清晨宁静的客厅散开，很快消融与空气中，却微微扰动哪里跳动的频率，使其短暂的动荡起来。
大野看了几分钟还是把电视关了。
在那之后并没有特意去关注什么，偶尔早起或是用餐的时候，想起来了便打开常年不运作的电视，当做背景音陪着自己迎来崭新的每一篇章。
日积月累聚沙成塔，好感度在日升日落的循环中单方面增长。
一层层叠加，最后变成厚厚的一种感情。
并不是缺少了就会寝食难安无法存活下去的病态，只是觉得拥有着能使自己的生活点染上一些从未有过的醒目色彩和精致的点缀。
手里的牛奶似乎被相叶加了勺蜂蜜，透着淡淡的甜味。过去习惯了牛奶原味的柔和与平淡，偶尔一点惊喜也能领略到不同的风味。
手心的肌肤被温暖的同时，时间也随着牛奶的降温而流逝。
节目开始的时候还剩最后一口。
画面里周一的主播似是剪了头发，发尾没有像往日那样微微翘起却也多了几分清爽感。
大野眯着眼喝下杯里仅存的一点牛奶。
大概有些蜂蜜沉在底部未化开，牛奶滑过舌尖的时候，味道像极抿了第一口后甜味扩散在整个口腔的纯奶糖。
过了几日下了场雨迟迟未停。后院的红叶被打落了一地，散了一片的红。
「前辈你要出门？」
大野在玄关穿着木屐，轻声答了句嗯。
「路过便利店帮我买罐胶水，家里的用完了。」
语毕又递了把京和伞过去。
门外雨声轻微，大野接过，微微颔首。
推门而出后是与屋内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与后院只可窥得一角的景致不同，是向四面八方的宽阔，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和伞被撑开时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化进浅碎还未染上深色的暮色与和纸的油香里。
大野在返程的时候才想起相叶吩咐的胶水，好在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卖完东西走出那扇自动门时却是被叫住。
平静地顺着声音寻去却是见着那人在躲雨，倚着墙边对着自己客气地笑。
「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你了。」
他说。
大野眨眼，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今天去月吉屋找你，发现你辞职了，本来想还你伞的。」
「嗯。」
「做的好好的怎么辞了？」
大野把本已撑开的和伞收起，用手拍去和服袖口沾到的水滴，「老板说我虽然是雨男但是却从未给他招雨害他生意不好所以开除了我。」
一旁的人笑出声来，「我没听说过制和伞的师傅还要会招雨的。更何况和伞也不是因为下雨才卖出去的吧。」
「其实是因为我总是借你和伞的缘故所以被开除了。」
对方一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大野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开玩笑的。他只是找到了比我手艺更好的人而已。」
「大野桑的手艺也很棒啊，借我的那把就很漂亮。」
「只是一起作业的职人手艺好罢了。」
小雨依旧，大野的声音在已经渐暗的天色中颇为清晰。
「那把伞，我改天还你。」
「暂时不用了。」
身边的人疑惑地转头。
大野悄悄避开对方投来的目光，「深蓝色与你挺相配。」
「以前红叶开的时候你也说过红色很适合我。」
「或许都合适，只是不同类别的适合。」
「什么不同的类别？」
「谁知道呢。」
话音落下后又只剩雨水落在万物上的声响。
街边的红叶被从云层里跋涉而来的水滴打湿，在没有微风的推动下依旧晃晃悠悠的。
大野手心渐渐出了汗，趁着对方发呆的空隙不着痕迹的往和服上蹭了蹭。
「……我应该要回去了。」
对方被这一句拉回现实，「嗯。」
伴着清脆声后伞被撑起。
淡淡的油香。
木屐踏在地上，发出同样干脆的声音。
「可以要邮箱地址吗？」
大野转过头，一双眸子里的光在夜色降临，灯光亮起后明媚起来。
对方忙解释，「那把和伞是你店里的吧，很贵。」
「还好，员工价便宜了五十円。」
「以后有空请你吃饭吧。」
这次选择了与对方四目相对后，大野从手里的塑料袋里掏出了手机。
「行。」
街道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几点灯笼的橙红、灯牌的各色光与红叶融在了一起，衬得过路人的表情都纷纷生动起来。
大野用着还不熟悉的智能手机，一笔一画地。
将联系人名字那里填上再也熟悉不过的「樱井」。
两人第一次共餐是在大野找到工作后。与其说是找到更不如像是靠着相叶开了个后门。
这个城市最常见的便是手艺人，最需要的也便是。
「可是对方也肯定你的手艺了吧。」
樱井夹起枝豆，说。
「嗯。」
「新老板还好吧。」
「还行，他今天还提起你了。」
「什么？」对面的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说你们节目的天气预报总是不准。」
樱井苦笑。
「不过就是因为时常出现偏差，我们现在才能坐在这里。」
樱井会意，却是不把话说明白了。
「因为外面正在下大雪所以我们不得不坐在这里停留片刻？」
大野喝着清酒不说话，却是把嘴角的笑用酒杯掩盖了去。
酒馆的门开的频繁，在话题转换中瞥见外面已是纷纷扬扬的雪白。
「我小时候想去踢足球，后来阴阳差错去播新闻。虽然并不是最喜欢的工作，但是真正做下来了之后，便也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了，等到意识到了之后，便一直是这样了。」
「我觉得很好。」
「什么？」
「你播新闻。」
对面夹下酒菜的动作稍稍停顿，夹住的花生米从筷子间滑落在桌上。
像是掩盖方才的行为般，樱井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喝多了有点晕。」
大野看着对方手边的空酒瓶，附和说着应该是。
「那我们今天就结束了？」
「别啊。」樱井立即将对方的建议否决，「难得有人陪我喝一杯。」
「樱井桑不是出了名的人缘好吗。」
「但是我作息不规律总是无法约到人，大多情况下只能买了下酒菜在家里自酌。」
「那不是也挺好。」
「但是啊……时间长了也会厌倦。」
「所以？」
「所以……」
对面的人朝自己看了过来。
「所以樱井桑觉得偶尔想要和别人一起小酌一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大野用指尖点着桌面，迟迟不给对方应答。
酒馆的门开了又关，属于冬夜寒冷的气息猛地溢进来，却似乎没有覆盖掉一点喧闹的气息。
走进的客人头顶沾了不少的雪粒，却依然牢牢牵着女朋友的手。
似要在冬夜，把所有能触及的温暖和寒冷都共享一般。
「好啊。」
能听见酒杯碰撞的声响，谁人的抱怨声，服务员的应答声，还有咬下一口刚出炉的炸鸡块的咔擦脆响。
将那句简单的回答掺杂在其中，完完整整地传达到对方耳朵里。
出酒馆后雪还在下，两人站在门口摆弄着手里的伞。
「下一次。」
大野微微侧头，等待着对方继续想要说下去的话。
「下一次下雨的时候，就再出来吧。」
「为什么要选雨天？因为人少吗？」
「不是。」樱井解释着，「因为你刚才说了。」
「什么？」
「小学的时候因为大家都觉得和你出去玩会下雨，怕扫兴所以经常不找你。」
说出口的话音和侧脸在门口橙色灯光下是同等的柔和。
「不过对我来说，下雨并不是什么坏事，和你在一起更不是什么扫兴的事。」
「谢谢。」许久过后才说出口的一句。
「那说好了。」
「嗯。」
大野撑了伞，将伞移到右手，空出右边的位置，但没有往前走。
「怎么了？」
「为了答谢你给你撑一段路的伞吧。」
把手里的雨伞塞进包里，樱井走去和伞下空出来的另一边。
路面上积了点雪，走起来小心翼翼的。
木屐与皮鞋踩在落着雪粒的地上是不同愉悦的声响。
头顶依旧是如同倾泻而下一般的片片白色。
彼此故意或者无意放慢的脚步，雪花随着时间叠加，是悄然落在伞面的小颗冰凉。
在不开阔的视线里，聚合成一小道装饰，丰富了过往与此刻正在描绘出的冬夜的景色。
自那日之后却是连续几周的大晴天。
大野刚完成黏接，将和伞拿去干燥作业时，樱井便不声不响去了店里。
「大野桑在工作，大概还有一刻钟才能回去。」
二宫打着游戏的动作停了下来，向着对方解释。
「我知道。」
「嗯？」
「没关系，我等等他好了。」
樱井在门口点了支烟。
「往前两百米就是月吉屋啊。」
二宫象征性应了一句。
「他在你这边工作的还行吗？」
「还行，手艺是我见过的职人里数一数二的了。」二宫特地停顿了片刻，「唯一的不好就是有时候会把店主喜欢的频道调成他喜欢的。」
说罢还指了指旁边的一台小电视，画面里的樱井正对着镜头介绍着某家店的特产。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明显是在道歉语气是却是掩饰不了的笑。
二宫盯着曾经同一社团学长的脸，故作夸张地送了个百分百标准嫌弃的表情。
春天到的时候，下雨的日子逐渐增多，双方见面的次数如愿以偿多了起来。
偶尔除去相约去酒馆以外，也尝试着一起去看了舞台剧。
似乎在升温的是对另一人的情感，同时开始收敛的也是同一种情愫。
大野休息那天正巧在街上遇见樱井，步履匆匆。
「大野君。」
对方停下脚步，不忘打声招呼。
「这么着急，有事？」
「后院的障子门坏了，等下有客人要来。现在去买工具。」
樱井说完后便礼貌地点头示意，转身的时候被大野叫住。
想要的回答在转身的同时从对方嘴里说了出来。
「需要帮忙吗，如果不介意的话。」
樱井不假思索地提高了声音说着那就拜托你了。
*
樱井翔坐在一侧，双手抱胸，倒是少了方才那份焦急。
面前的人把头放低了，手指仔细摆弄着手里的障子纸。
樱井不出声，留给对方一个颇为清静的环境。光影缓慢的变化位置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同样也未将自己的视线挪开。
从未想象过这个人在平时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能从二宫那里听到些零碎的描述，无非就是些专注熟练听腻的官方用词。
「不过……」
「？」
「如果是对其有意的人，大概会盯上看个挺久吧。」
二宫握着手机打字的动作少许停滞，将樱井意味深长的看着。
「比如像你这种。」
也许的确是被言中，又或者只是因此而在意起来，自己的确是如二宫所说的那样做了，觉得有些失态的时候对方已经把障子修理完毕。
「再等一等然后装上去就行了。」
「谢谢了。」
樱井忙不迭地道谢。
「那我就先走了，等会还有客人要来吧？」
大野整理着手边的工具，询问樱井。
「刚才接到电话说是飞机晚点了，要再延后一个小时。」
对方点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我去给你泡麦茶吧？」
用黏糊糊鼻音嗯了声姑且算是回答。
小半杯下肚，随意闲谈半响，大野便执意要告别。去到玄关的时候看到那把深蓝的和伞好好地摆在那里。
「还给你吧，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
樱井将伞送到对方手里后大野也直接接过，「那我走了。」
外面是一如既往明媚的天，和伞与和服是同样深邃的颜色。
大野脚步悠然，像似故意放慢了脚步。在缭乱的春色中，独占着属于自己的一份自得。
梅雨季节狂妄而至的日子到来的时候，茂盛而深色的枝叶昭示了夏季的到来。
大野偶尔会在店门前看见樱井经过。店门口那条不宽的小巷子是去京都电视台的捷径。
「不开车吗？作为主播不会连车都没有吧。」
二宫倚在店门口，对着再次停留此地特地给大野打招呼的樱井翔问道。
「走这条路可不能开车。」
「那就开车走另一条大道嘛。」
对于二宫的明知故问，樱井采取了随便找个「反正离电视台也就20分钟路程权当做是锻炼」之类的借口糊弄过去。
双方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去挑明便也足够。二宫站直身子，往店里走去。
「在工作哦。」
「看来我来的又不是时候。」
樱井笑着，把一支西瓜霜递给二宫，「麻烦转交一下吧。」
「他怎么了？」
「前些天约他去喝酒说是咽喉肿痛。」
二宫把东西随手放进口袋了，比了个OK。
夏日真正呼啸而来的时候樱井带着大野去吃了烤肉，说是因为和电视台某档节目合作而发的优惠券。
「对于五花肉之类什么的有点苦手啊。」
虽然曾听过大野这么抱怨过，不过点其他的应该不算太坏吧。
如此想着的樱井，最后除去普通的食材外，还点了足足的三份鸡蛋汤。
——比起喜欢这样东西的味道，还是更喜欢对面那个人吃这东西的样子。
这样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这么静静地埋藏在很深的地方，直到未来某个真正拥有彼此的某一天到来。
烤肉完后时间并没有太晚，樱井突然来了兴致说要去鸭川看看。
「没关系，我刚才没喝酒所以可以开车过去。」
樱井晃着手里的车钥匙，向大野说。
所以一开始就决定了吧。
虽然想这么说出口但是最后还是被大野精简成一声简单的。
「嗯。」
夏日的空气黏腻，鸭川旁果不其然聚满了纳凉的人群。
往后一点点走过去，一旁的灯光是闪烁着的，怀旧的柔黄。
偷偷往旁边看上一眼，看到的侧脸是圆圆的，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有些朦胧却又真实。
好不容易找到一寸可以停留的地方，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水面映下一旁的灯光，有风的时候那些浅浅的光会被吹散了，又逐渐聚合，再一次形成随性的光亮。
「总觉得大野君和这个城市很相配。」
樱井撇了身边的人一眼，说道。
「嗯？」
「生活方式也好，工作的内容，或是气息都好。」
「以前也有很多人说过。」大野接话，「不过适不适合什么的，自己能感觉到舒适和喜悦就好了。」
「制作和伞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会。」大野蹲下身子来，「甚至有些东西，时间长了之后，自然而然便也就能接受了。就连下雨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因为能看到我吗？」樱井顺着对方的动作一同蹲下，随口开着玩笑。
「因为能看到你。」
无法听见水抚过水面的声响，星辰闪烁的时候会有声音吗；闻到味道的烤鸡肉串不知加了几段葱，路过的行人是否会因这香味而稍作停留；和服衣袖蹭过自己垂下的手指指尖，能不能留下少许这个人的味道？
樱井的脑海一下子闪现出很多东西，重要的，无关紧要的，全部乱糟糟的混成一堆，让大脑无法在刹那间清醒过来做出合理的判断。
身边的人并没有在意这逐渐加长的沉默，也未有逼问自己回答的意思，只是盯着河面不语。
和服的衣袖因微风的缘故一直蹭着自己的手指，樱井用手指抓住一角。
在惹得对方侧目转头的时候靠近了，同时将自己的身影映入了对方眼里，一点点清晰地。
鼻尖碰到鼻尖的时候会有点痒痒的，大野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还是没有逃脱。
没想到会被亲吻，本没有打算要亲吻。
只是一时之间冲动，又或者是在所有外界条件下催化而成的一次行为。
樱井没有多想，同时也没有过多的停留。离开的时候一点一点看清了对方的表情，被打破了的云淡风轻。
「我……抱歉。」
被一双眼睛赤裸裸地瞧了许久，樱井终于手忙脚乱慌张起来。
「没关系。」
他回答说，语气中不带一丝的责怪。
樱井揉着头发，分不清对方只是普通的不在意或者，有过那么微毫的期待。
风渐起，扰乱了河面上灯光的倒影。
同时还有谁和谁从未彻彻底底敞开过的心。
在那之后谁也不愿提起那日的事情，大野不在意，樱井也强装不在意。
只是没有工作的时候樱井去二宫的店里少了，即使路过也只是一个侧目后迅速离开。
大约一个月后，店里摆上了新的和伞，与那日大野借自己那把相似的颜色和图案。
樱井时隔多天地停下了脚步。
「学长喜欢这把？」
二宫眼明手快地一指。
樱井大方地点点头。
「给你便宜三十円。」
「行啊。」
樱井回答地爽快。
「之前大野桑借你的和这把很相似吧？」
「你怎么知道？」
「那天看到的，毕竟这里离月吉屋也差不了多少路。」
「难得你居然还记得。」
「前几天和他们店的老板喝过几杯，提起大野桑的时候说的，就想起来了。对了，大石还特地提起你。」
「说什么？」
「说你们节目的天气预报总是不准。」
樱井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不过就是因为天气预报总是出错，所以学长那天才会忘记带伞去屋檐下躲雨被大野桑送了把和伞吧。明明知道是制作过程及其不易的伞，价格也不便宜，结果还是选择自己买下来借给那个正在躲雨的在意的人。」二宫把包装后的伞递给樱井，「加上这么多月的相处下来，前辈你也该明白了吧。」
「什么？」
就是不愿意将其点破，二宫拍着樱井的肩膀。
「你明明应该很清楚的。」
七月过了中旬的时候，樱井被告知25日要去大阪出差。
「那天大阪有天神祭吧，这边也有衹园祭。」
「大野君喜欢祭祀活动吗？」
「还好。」
中途半端的回答。
樱井喝着烧酒不说话，过了半响才决定提出建议。
「如果那天，如果我工作完成的早的话，一起去看吧。」
人群嘈杂中却是意外的清晰，「祭典。」
对面的人抬眼，给出的回答不知是在推辞还是拒绝。
「我觉得应该来不及。」
*
樱井那日穿了件白色蓝纹的和服，工作与祭典同时在夜晚结束。
人群散去，从喧嚣变得只剩阵阵蝉鸣，让樱井有些一瞬间的恍惚。
坚持独自乘着电车回来，从隔壁座位穿着和服的少女的衣袖上捕捉到了最后一丝属于祭典的气息。
走出车站后难得下起小雨，有人撑着伞伫立在一旁。
「大野君……？」
对方转着伞柄，眼角似是带笑。
「不是说穿的和服吗？」
「刚才工作结束后就换掉了。」
「本来还挺期待的，溜肩穿和服应该不错。」
「这是在夸我？」
尾音仿佛都在上扬，「我想应该是。」
走去那人的伞下，将条条雨丝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双方默契的放慢了脚步。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樱井从大野手里接过伞柄，说道。
「我以为过来能看到樱井主播穿和服。」
「只是这样而已？」
对方转头，舔了舔手指，还未等对方问起便主动说解释说上面沾了点糖浆。
在有些炎热的夏日夜晚，独自穿过热闹的人群，手上拿着的是想留给另一个人的，带着甜腻的香气的苹果糖。
「然后苹果糖呢？」
大野摸了摸肚子，一脸的无辜。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一小时前刚来，那时还没有下雨。」
尾音被雨水打在伞面的声响吞没，能感受到一些怡人的气息。
彼此默默地行走已经不再热闹的街道，共同去捕获空气中仅有的，残留的祭典气息。
「明年，或者后年，又或者是很多很多年。」樱井蓦地停下脚步，「一起来吧。」
还未等大野接话便继续说出那句最为重要，早该传达的。
「不过在那之前，大野君。」
像是在下决心般停顿了一秒。
「请和我交往。」
「好啊。」
回答是令人出乎意料的爽快。
樱井睁圆了眼睛，很快表情便舒展下来。
「出乎意料？」在察觉到对方的表情后，大野问道。
「有那么一点点点。」
「我以为樱井君很早就看出来了。」
「有那么一点不确定。」
「那现在确定了吗？」
被遮挡住了的光线的伞下，依旧能看到身边人的表情。
樱井终于将嘴角上扬。
「嗯。」
再次往前走的时候樱井慢了一拍，右肩的T沾上少许雨水。
调整步伐跟上对方的脚步，经过一盏又一盏高高的路灯。
木屐与皮鞋踩在地上合奏出的，是与雨水降落大地时不同频率的愉悦。
自家后院的伊吕波枫再次开始露出红色的迹象的时候，樱井迫不及待拿出了暖锅。
白菜开始变得软乎乎的时候大野便已被热气熏得不行，不停从樱井手里接过纸巾擦汗。
「再盖上盖子，焖一分钟就可以吃了。」
樱井倒是乐在其中，哼着调调给大野打了颗生蛋。
掀盖后第一筷子俘获的战利品送进了大野碗里，第二筷子的也是。
在填满对方的小碗后才开始把食物从锅里转移进自己这里。
「不快点吃的话等会就没有了。」
樱井边吹着香菇边向大野解释。
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啊。
大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把碗里的肉和蔬菜滚上层蛋液，大野才敢送进嘴里。
期间还有樱井不停要自己多吃点的唠叨。
「嗯……」
嚼着满口的食物，最后只能发出一个微乎其微的鼻音。
锅里的高汤咕噜噜的，后院不知哪片红叶晃悠着降落在泥土上。
寒冷的季节可能还要些日子才会真正到来，但是此时此刻又觉得它也许会姗姗来迟，又或者可能永永远远都不会来这里停留。
大野把牛肉喂进嘴里后，偷看了樱井一眼，这样想着。
*
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雨在月曜日的凌晨。
大野裹着毛毯从还温暖着的空调间里出来，热了杯牛奶捧在手里。
樱井家的后院地面被覆盖上满满厚厚的红叶，还停留在枝叶上的叶片被雨水冲刷过，又是另一番明亮的红。
手里能最直接温暖自己的东西飘散着淡淡的醇香。
等了几分钟后熟记于心的节目片头响起，站在画面最中央的是几小时前还看过的脸。
头发有些长了，刘海有些遮到眼睛。
领带是单一的藏青，和三个礼拜前是同一条。
大野看得专注，杯里牛奶冷却和减少的速度成正比。
节目播放到最后，播报天气前，还剩一小口已经冰凉的，大野一饮而尽，在画面跳转后关上了电视。
已经没有了温度的液体滑过舌尖，余味是淡淡的甘。
起身走向房间拿出记事本，小心翼翼在开头写下一行行工工整整的字。
剩下的是晚上才会落笔的，关于他和自己的点点滴滴。
电视机的声音传过来，是天气姐姐从未变过的温柔的嗓音。
「今天是2015年12月8日，月曜日。
西北偏北风 2级 /北风 2级
温度为16℃/6℃。
午后开始，局部地区小雨转晴。
……」
-FIN-
*
写的匆匆忙忙的，感觉有（非）点（常）儿（的）糟糕，太久没写了……ORZ
听着大阪罗曼史写了京都（x
果然应该多更几篇山（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